旅行的意义在于记录和分享，旅行的意义在于旅行的过程

你选择了一条最难以想象的道路，旅行本身 就是你旅行的目的，与那些专程前往西藏冈仁波 齐雪峰朝圣的旅行者相比，你的终点简单而平凡。也正因为你的终点并非你旅行的唯一目标， 你一路的经历才格外重要。我将这些经历理解为对旅行意义的论证。

因为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将终点无限放大、 而将过程虚化为一条线的年代。人们对你这趟 旅行的不解，在于他们不了解为什么在你心中 “路”的意义如此之重。

自从人类中智力的佼佼者们将不明就里的普 罗大众拉入现代社会后，人们便永远焦虑于距离 终点的距离，就像亚哈船长追逐那头在他心中占 据了巨大空间的白鲸莫比•迪克，无论途中如何 艰苦，但求在死神降临之前复仇。

然而，我们的“航道”是现代科技铺就的坦 途，百年前曾经给旅人的路途带来巨大挑战的峻 岩已经化作一闪而过的虚影。人们的“航船”行 驶在只有云朵泛起浪花的空中，以俯瞰众生的方式从云端掠过。这是不需要付出多少时间的旅程，或许仅仅是夜晚睡眠的延续。

不曾在路上燃烧过生命，那么你在终点所获 得的惊喜自然不会多于路途中安稳度过的几个小时。倘若一个人又恰好在梦乡中度过这可怜的旅程，那么他所应得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旅行的概念。没有经验的支撑，概念就是难以被证实的命题。

因此，当他们走进人头攒动的景区，当他们排队等待坐缆车的时间超过了一路风尘仆仆的时间，他们本应由旅途而变得清晰的世界观反而更 加混乱，他们本该因前一阶段的到达而明晰的下 一个目标，变得难以预测。他们质问自己：为什么，人人都与我走在同一条路上？为什么，我的 路途如此拥挤？

如此看来，那些印着作者精修照片的旅行畅 销书，那些拥有精美插图的旅行手册，都无法作 为旅行意义的论证而存在。它们更像是一种给人 错误认识的因果推理：因为我到达了某处，所以 我便能够获得怎样的对自然与历史的认识。

然而，旅行的意义是个性化的，是具体的。 我们出行的缘由是想循着小溪觅得幽境，或是攀 上山巅一览绝顶风光，是享受出走之前未见的场 景，而不是顺流而下，任小舟浮游于茫茫江面之 上。江上固然有明月清风，江岸固然绝壁如削、 景色绝美，但舟船众多，舶胪相接，人声鼎沸， 万顷江面似市场般喧闹。这样的终点，我等为何 要去追求？但愿能撑一只白桦木筏，像当年深 入俄勒冈山间的刘易斯与克拉克一样，向着山间 进发，在溪谷间不断寻找可通行的山隘一即便 大多数时候溪水浅得需要人抬着舟前行。这样的 旅途绝不轻松，甚至艰难。但是，它所具有的深 厚的意义，只有亲身走过的人才能理解。从“魔 都”上海的摩天大楼，到江南水乡的白墙黛瓦， 到胶东的砖石院落，再到燕京的深宅大院，中国 南北人民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对美好生活的追 求，只有付诸时间与汗水才能理解。从泰州的垛 田，到淮海的渔场，到华北的麦地，神州大地所 蕴含的无穷生命力，只有人类自己的生命之火才 能引燃！而这样的过程，是人与土地共情的过 程，更是一个人理性成长的过程。或许人们在真 正的旅行中能够进行无数的思辨，但其中最有意 义的，是建立对世界的通透认识一这不仅是永 恒的活火，不仅是宇宙大爆炸之时世界就开始遵 守的精妙的法则，不仅是各个事件的概率错综复 杂的叠加一那一切实际存在的，不论我有无能 力去理解的，都是世界，都是真实的东西。

这，是旅行给予我们的宝贵财富，更是我们 自己对旅行意义的积极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