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树的风骨：红树的风骨

红树林是名副其实的候鸟天堂。罗锦屏 摄

●陈华清

五月我见过很多地方的红树林，光是广东省湛江市辖区内的红树林就看过不少。比如，遂溪县的界炮、杨柑，廉江市的高桥，麻章区的通明港，霞山区的特呈岛等。

生长于热带、亚热带海岸潮间带的红树，给我的印象是坚忍而神奇。不说海浪的冲击，台风的摧残，海啸的肆虐，光是盐度极高的海水，分分钟都能要命。世界海水平均盐度为35‰左右，相当于每升海水就含有35克的盐溶解其中。如此高的盐度，实在是对生长极限的挑战，也是对生命的严峻考验。那些娇气的花木，脆弱的生命与这里无缘。但红树，以其顽强的生命力，不屈的精神，长成海边靓丽的风景，活出生命的精彩。

潮水涨了，想把红树淹没，但红树努力昂着头，碧绿的树冠在浅蓝色的海面，仰望着蓝天白云。白鹭来了，红嘴鸥来了，还有很多珍贵、稀有的鸟儿停歇在树冠上，在林子间翩翩起舞，在空中翱翔。碧绿的红树、洁白的鸟儿，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潮水退了，红树露出躯干以及虬结的根部。盘曲的根部如巨型的伞骨，紧紧抱住树干，深深扎进海泥。那些小鱼小虾在红树周围的水洼里游来游去，弹涂鱼则跳到树根上。

回想起今年四月，我见到红树，就在北部湾的遂溪县。这里的红树茂密如盖，成林似海。带我们来参观的朋友说，这里的红树都是原生态的，非人工种植。

时值海潮退去，树根全部裸露出来，海鸭子嘎嘎叫，靠近红树林的几艘渔船泊在海里，渔民正忙着赶海，捡海货。我也到海滩上，近距离看红树。同来的作家、摄影家也纷纷钻进红树林中。

在翠绿的树叶间，挂着一条条圆锥形的细长果实，一端尖，一端有盖，像水笔。所以，它的中文名字叫水笔仔，又名红榄、南秋茄树，属于红树科。

水笔仔这名字听起来很亲切，怜爱之情弥漫心中。我说，水笔仔是红树的孩子。初夏，红树开出白花瓣的丝状花朵，如同海星一般。花开花谢是大自然的常态，世上很多花“开到荼蘼”，谢就谢了，再无芬芳。但是，红树的花凋谢了，却更加“芬芳”，别具一格地开启新的生命旅程。凋谢的红树花朵没有掉下来，仍然留在母树的枝条上，孕育出果实。更神奇的是，成熟的果实也留在母树上，吸收它的营养，长出幼芽，长成胚茎，然后奋力冲出来，看星辰大海，看白鹭起舞。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节，经历过无数次潮涨潮落的胎生幼苗已成熟。苗下胚轴如长棍棒形，绿色；顶部褐色，如戴了一顶皇冠，末端如同一支笔。

水笔仔脱离母树的怀抱，投入到红树下面黑色的湿软海泥中，几个小时就能扎根固定，独自生长。但不是所有的水笔仔都能够准确插入海泥中，幸运地活下来。没能扎根的水笔仔会被潮水冲走，随波逐流，或找到地方扎根。考验它的因素太多了。尽管前面有各种比它强大千万倍的险恶势力，但是水笔仔并没有退缩。为了生命的延续，为了筑起“海上长城”，它以脆弱之躯对抗险恶势力，与之顽强搏斗。

插入海泥中，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并不代表它能够长成红树。在往后的岁月中，水笔仔不断吸取丰富的营养，壮大体魄；与狂风恶浪搏斗，磨炼意志。外塑型，内铸魂，形成独特的精神，奇伟的风骨，才长成真正的红树。能够活下来的水笔仔，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坚强战士”，是大浪淘沙的优胜者，也是红树母亲的骄傲。

水笔仔长成红树，也成为“母亲”，孕育新的生命，生生不息，与其他红树一起筑起“海上长城”，固浪防风，保持水土，净化海水，防止赤潮，保护海堤和生物多样性，控制海岸侵蚀等，发挥着重要的生态作用，代代守护一方海域。

那天，我看到有水笔仔掉到了海泥上。赶海的小孩捡起来把玩着，一个皮肤黝黑的渔民看见了，忙叫他不要弄坏了。小孩说知道了，爸爸您讲过好多次了。我好奇地问小孩，爸爸跟你讲过什么？小孩说，爸爸讲水笔仔会长成大树，大树会挡住台风，是我们的保护神。要不，海水会把村庄吞了。说完，他熟练地把水笔仔插入海泥中。

我明白了，这片原生态的红树林为何长得如此茂密，是因为连三岁的小孩都懂得保护红树林的重要性，把它视为村庄的“保护神”，自觉加入保护红树林的队伍中，也成为红树林的“保护神”。因为，红树再坚强不屈，再风骨凛然，也经不起人类的破坏。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休戚相关，保护生态就是保护人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