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的山矾：脱俗的山矾

山野中有一种小白花，春开极香，被称作“春桂”“郑花”，黄庭坚嫌弃此名恶俗，赐名山矾。

女友给我寄了件小衫，土黄色苎麻布，说是用植物中的山矾花手工染成的，领口手绣了两朵小花，有素笺题诗的美感。“山矾染”是个旧词，在我们的生活里走失很久了。这位川南妹子总能鬼使神差地将古老的手艺带入到日常生活，用艾汁染饭团，摘木槿花做汤，打苦楝花避蚊蝇，种板蓝根蓝染等等。草木就像她家表姐妹似的，串门，便饭，留宿，搭伙……日久，人也沾染了草木习性，有恬适的静气。

想找一棵山矾并不难，小城的森林公园就生长有很多山矾，冷风瑟瑟里，它们总以芬芳的岁递之卉提醒我春回的消息。我们那幢楼有位老人，也时常去森林公园散步。有时候我步到山顶立定晒晒太阳，偶遇老人。他说喜欢这座山，能到这里看看树叶跳舞，听听鸟叫，嗅嗅山花的香味，可以省下二两酒。我笑称老者：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山矾，就是他教我认识的。

山矾，怎么听都不像植物名。其实，在黄庭坚之前，山矾一直被称作“春桂”“郑花”。是尚未入学的孩子，春花、二狗子地叫，俗气是俗气，但一辈子居乡下，跟来福、狗剩混一块儿，也没什么不妥。一旦跟文化挂钩，未免有下里巴人的指向。所以取名字这档子事，文化人还是在意的。黄庭坚就认为恶俗，才赐名山矾，写序道明原委：“江湖南野中，有一小白花，木高数尺，春开极香，野人号为郑花。王荆公尝欲求此花栽，欲作诗而漏其名，予请名山矾。野人采郑花以染黄，不借矾而成色，故名山矾。”意思是说，山野中有一种小白花，山里人都管它叫郑花，荆公王安石想栽这种花，却嫌“郑花”这名不好听，我提议叫它山矾。为什么？因为山里人用它为布染黄色，有了它，就不需要矾土矾石了，所以它就是山矾。

黄庭坚爱山矾，带动他外甥徐俯不惜笔墨，写山矾。徐才子写有一首《南柯子·山矾》，援用典故来说山矾，增加了词的可读性：“细蕊黄金嫩，繁花白雪香。共谁连璧向河阳。自是不须汤饼试何郎。婀娜笼松髻，轻盈淡薄妆。莫令韩寿在伊傍。便逐游蜂惊蝶过东墙。”意思是，这个山矾花啊，花蕊金黄，花瓣雪白，就像玉一样。（“北人呼为玚花”，玚就是玉）那是怎么个白呢，就好比历史上著名的小白脸何晏。魏文帝怀疑他敷了粉，特赐何晏油泼辣子面一碗，何小白脸吃出一脸汗，掏出帕子擦，越擦越白嫩，可见白得玉润。这个山矾花，就像何晏的脸。

这词读来有趣是有趣。可历史上的何晏，虽夙慧俊俏，但出了名的自恋，刚愎自用，不得善终。与脱俗的山矾，到底不是一个境界。（王征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