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馍的素材：散文，豆渣馍

做豆腐时，用豆腐布把磨碎的豆子过滤之后，生豆汁在锅里，豆腐布里那一大坨就是豆渣。豆渣是好东西，母亲绝不会把它扔掉。

黄豆的营养价值很高，滤掉了豆汁的渣子营养也不差。只是，不会吃的人要么将它倒掉，要么用来喂了家禽家畜。

豆渣馍究竟是哪个朝代，哪个人自创的吃食？没有人把这件事的起始搁在心里仔细琢磨。或许，豆渣馍的诞生已有几千年了。

这种平常百姓的食物普通得没有地位，难入史册，即便是野史也懒得为它浪费笔墨。它能神奇的存在，除了能够果腹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在于好吃。

豆渣馍是穷苦人家的稀罕物，富贵人家看不上，瞧不起，不把它当食物看待。这使它只在农村的饭桌上占有一席之地，城市居民高级的餐盘里绝不会有它的位置。

别以为不受富贵人家待见，豆渣馍的处境就很尴尬。不，它一点都不尴尬。即便如今几乎没人再吃它了，然而，它却像一个为社会做出极大贡献的好人，永远活在父辈们的心里。

父母亲尤其爱吃豆渣馍，十几年前，一到春节人们就要做豆腐。既然要做豆腐，肯定要蒸一锅豆渣馍。

豆渣馍是好东西，总有喜欢吃的人会给足他颜面。

或许，对于文人雅士来说，豆渣馍是个寒酸的，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他们常以诗词歌赋，要么文学作品把梅兰竹菊，要么俗人俗事描来写去，唯独不见歌颂它，赞美它。不过，它倒是不必伤怀了。文人雅士也品茗饮酒吃美食，被他们吃进肚腹的也一样没几个有资格沾染墨香。

没有出处，不知来源。即便流传千古，到了被遗忘的时候，只能无奈的跟随祖辈们的一生被埋入黄土，抑或成了父辈，平辈记忆深处淡漠的影子，直到被彻底丢到记忆的闸门之外无从谈起。

我有好多年没吃过豆渣馍了。

我之所以想念豆渣馍，是因为，它在我们的生活尚且艰难的年月，喂饱了一家人的肚子，让我吃出了另一种滋味。

此时此刻，我愿为它费时费神，让思绪驰骋在幻想的旷野，为它写上绚丽的一笔。

我姑且这么想着，那可能是个兵戈铁马横扫中原的年月吧。三月的长安城隐隐传来战事告急的号角，城内的杨柳畏惧杀戮，畏惧刀剑，缩头缩脑的站在墙角，静默之中透着即将被征服的屈辱。它那腥辣的气息，依旧无法消弭战火的馊呛。大雪封城的日子，粮草不济，敌军围剿。作战的气力被饥寒消磨殆尽，两军对峙的结果是，饿殍遍野，胜败难料。

从终南山吹来的风中依稀有谷子的香气，那香气很特别，似乎其中还有别的什么气味。坚守阵地的士卒们微微睁开眯起的双眼，张大鼻孔在四处找寻。他们或许不会死于敌军的长矛，却有可能死于饥饿的折磨。

只有肚子不再叫唤，才有气力上马杀敌。他们蹲在城墙的暗角，密谋如何出城。终南山里有粮，出城的路就在脚下。

终南山的深处有座瓦房，新妇正在做着豆腐。昨日蒸的豆渣馍还在定盖（蒸笼）上，余温尚且灼手。

去年中秋收的豆子，红的黄的，大的小的。同样是去年深秋收的谷子，金黄饱满一如鱼籽。

做好的豆腐被夫君挑到集市卖了，豆渣和着碾过的谷子，抓几把四季豆，红小豆，搅拌均匀了。给定盖上铺一块自家纺的土布，把拌好的食材搁在上面抹的扁平。蒸豆渣馍的锅是大铁锅，里面盛着半锅冷水。给锅底搁上硬柴，不歇气烧上约莫一个小时。水在锅里翻滚，锅里的瓷瓦子被水浪冲的“哒哒”痛哭。

蒸好的豆渣馍金黄酥软，香糯绵柔，别说吃了，光那色泽与香气已然让人沦陷。

新妇把磨亮的刄片刀子往冷水里蘸一蘸，将豆渣馍横平竖直的切成块，搁在一边晾着。

密谋出城的士卒觅香寻来，说明缘由。新妇讨厌战乱，盼望和平。为了能尽一己之力，她就把两定盖豆渣馍全部装进他们的布袋。即便两定盖豆渣馍，于万人而言不过是牙缝里的残存，于喂饱肚腹还很遥远。

士卒再次出城，新妇便和村民一块生火蒸馍，以食慰兵。

眼见着即将被攻陷的城池，被吃了豆渣馍的兵卒给保住了，敌兵败退。那一仗，成为史册最华丽的一笔。

天子很高兴，与文武百官同吃庆功宴，喝庆功酒。史倌秉烛疾书，将战事纳入正史。而群臣酒足饭饱，醉话连篇。没人记得此战胜利的关键。

豆渣馍毅然是新妇的豆渣馍，是终南山里所有村民的豆渣馍。它不仅好吃而且耐饿，它不像人，它没长嘴，它不会为自个的付出沾沾自喜，自吹自擂。它就那么静静的活在平常百姓家里，在饥寒岁月为他们续命。这一续像极了生命在繁衍，将它的做工与纯正口感延续了千年。

豆渣馍还是历史长河深处的豆渣馍，而此时的世界已不是彼时的世界了。人在变，生活在变，豆渣馍不可避免的要面临被摈弃的结局。

近些年，村民的目光越过门前的山巅，将其延伸到霓虹闪烁的街巷。他们试探的双脚跟着艳羡的目光走出了深山，走进了繁华省市。他们把做豆渣馍的手艺连同儿女一起带走了，住进高楼大厦里，谁还愿意吃豆渣馍？做起来麻烦不说，还费时费力。

如今的村子几乎要空了，稀稀拉拉三、五户人家。十多年前就很少有人做豆腐了，时至今日它早被年轻一代遗忘。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唏嘘的。世事皆如此，只要它曾经辉煌过，只要有人曾溺爱过它，这，就足够了。

——————————————————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