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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塨人物画 图文:李登贵,拜师

人气:496 ℃/2024-03-15 17:53:14

初次见识国画,是我在防空洞里捡到一张印刷品,画中有一座孤伶伶的松岗,坐着一个驼背的老人。没有人向我解释那幅画的意义,它的笔墨带着莫名的乡愁,让我爱不释手。我不明白宣纸晕化的笔墨是如何形成的,以为是先画上浓墨,再沿着黑线染上淡墨。

当时家里请来一个小木匠,用废旧枕木做衣柜。小木匠是一个偷偷回城的下放知青,嘴唇薄,眼睛很机灵。开工那天,我画了一张外国人像,邻居老太婆瞅了一眼,恭维我画得“活像”小木匠,小木匠误以为我在美化他,殷勤地说他的邻居也是画画的,南艺高材生,专攻油画,山水画的能耐也了不起:

“几笔头,就勾出一座古亭;再几笔头,勾出一只小船,坐个古人,头上还有巴巴髻,嗨,绝对是活了!”

他说的就是国画呀!我期待的眼光转向母亲,她试探着说,俺家大贵子就是没人教,小木匠爽快地应道:

“嗨!那还不是一句话!画家从小就和我在一起玩。”

这天黄昏,小木匠悄悄带着我出门。走上金川河大坝,确信摆脱了派出所的耳目,小木匠取下披在头上的单衣,人也变得轻松起来。他说自己的父亲是国民党起义军官,画家的父亲是茅山游击队的政委。现在,国军起义者被遣送原籍,共军政委被软禁在家。画家美院肄业找不到工作,走到居委会,说今天不安排工作,就打算坐牢。老妈子们没当一回事,不料画家窜出大门,振臂高呼反动口号,老大妈冲上来捂住画家的嘴,答应安排画家做油漆工,总算和油画专业搭上了边。

我跟着小木匠穿过城河,跨过竹篱边的小桥,转进三牌楼一条巷子,走到一处破败的老宅前,小木匠冲着里屋快活地叫了声“老兄”,随即把我推到一个长着金鱼眼的男人面前:

“给你带个徒弟,人已经送来了,你要给我面子啊!”

寒暄几句,小木匠披着衣服走了,我被独自留在陌生人面前。眼看已无退路,我怯怯地叫了一声“叔叔”,窘得似乎担心空气塌方。金鱼眼咧嘴笑笑,龇出一枚镶着不锈钢的门齿。我没听清他说什么,记住了他腮上汤勺状的鬓角,还有他金属味的嗓音。

走进画室,我站在一张抽屉状的画案前,一块玻璃下面是白炽灯,上面铺着摹本,画师把茶色的仿古绢蒙在摹本上,打开下面的灯,摹本的线条清晰地显出来。画师泡上一杯茉莉花茶,在端砚上研磨带着冰片香味的墨水,再用白云笔勾描山水画。仿古画是外销品,由常州一家工艺美术厂定制,构图大多是板桥临溪,疏林古刹,樵夫沽酒归山,隐士临窗读易,和工农兵的宣传画完全不同。

画师的笔端在绢上擦出隐约的沙沙声,带着冰片的香气,化着寒山丹叶的簌簌微响,水阁里扪膝谈经的隐约人语,蚱蜢舟边古渡暮鸦的噪叫。墨稿勾毕,已是深夜。黄鼠狼在老屋瓦片上疾走,老鼠从脚下逡巡。小巷深处,野猫尖利地吼出洪荒的狰狞。

我走出门,对着老井边的青桐树犯愁。

回家的小路一边是工厂高墙,一边是散发着刺鼻味的金川河,白天行人稀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眼睁睁地就进入梦的恍惚。我慢慢往前挪步,半路撞上一个幢然的黑影,吓得四肢瘫软,魂飞魄散,毛发耸立。黑影咳了一声,我仍然不敢挪步,那人小声埋怨道:

“敢半夜出门,怎么不敢从我身边走?”

走过护城河闸口,转到大堤,我轻松下来。不远处的安乐村灯火阑珊,小北门上的一轮月亮退去了初升的黄铜色,映出城垣上黝黑的雪松林。护城河水翻过拦水坝,跌入金川河,漾起碎银似的月影。长江涨水时节,那儿是渔夫设网的地方,扁担长的江鳗在水坝下洄游,玄武湖的大鱼也被冲到这里。渔夫曾经兜起一条上百斤重的金红色大鲤鱼,沿岸一片欢呼,大鲤鱼却在网中一跃,纲断网破,红彤彤的鱼身滑过水坝,顺流逃往扬子江。

我在画师身边前后待了两年,也没弄清这家人的底细。往来的人大多面色凝重,说话时压低嗓音,隐约是在谈论如何找人递材料,申诉一段被刻意遮掩的历史。画师的母亲是个外表从容、饱经风霜的女人,很少介入儿辈的纠纷,除非邻家小子说下流话,老人呵斥几句;小孙女看见堂姐好看,嫉妒得哭起来,老人也得出面调解。我很少见到老政委,常常能听见他剧烈的咳嗽声。他曾经在国军、日军的夹缝中周旋,后半生被软禁陋室,写坦白材料。他的存在对主流童话史构成了威胁,那些材料被永久封存,死后也不得面世。

逢年过节,有年轻人上门拜访,代表父辈看望老政委,发发牢骚。那些访客多半是大院宅男,细皮嫩肉,漂亮得像塑料人。

每逢画师在油漆车间加班,我就坐在画室翻看老版画报。书柜里有些外国现代派的印刷品,像是出自广角镜头的变形漫画,繁复喧嚣的画面令人恍恍惚惚,头晕脑涨。我不喜欢看油画人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如同涂抹了防腐香料的腊肉。墙上的风景画耐人寻味,画上的乡村小路、麦田、马车和灿烂的阳光,传来五月的熏风撩起麦浪的窸窣声。

窗外,小巷弥漫着煮五香豆的香味,一曲横笛吹出秋月的明媚。

画师的兄长见我独自枯坐,时常上前搭讪,翻看我的习作。他是右派,在政府控制所有生路的年头,我不知他靠什么谋生,看得出他很落魄,枯坐案前,像一个很久没有片约的过气明星,英俊的眼神忧郁而倦怠。他对我的画评很不靠谱。如果我临摹黄胄笔下头戴纱巾的女孩,他就说是“绿发魔女”;改日临摹刘文西笔下的陕北老农,他说是“咧嘴傻笑的菜农”。一次,大师兄讥笑我用擦屁股的草纸画画,老右派打断了他的话,破例夸奖道:

“我看,小大头的画很有功力。”

老右派当年留学苏联,在那儿结识了后来的妻子,回国后流放川西,教一群怀揣腰刀的藏族少年识字。“文革”期间离婚,带着儿子单过。他嗜酒,醉后口不择言,嘲笑画师是个江湖艺人,就会哄骗小孩子。如果画师迟迟未归,老右派陪着我讲故事,从天外来客讲到福尔摩斯破案。半夜,屋顶垂下一只昏暗的白炽灯,顶光投在老右派蓬乱的头发上。说起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深夜出门,抬头看见墙上黑影,传来一声毛骨悚然的狂笑:

“哈——哈!”

老右派双手呈鹰爪状,从头顶凌空劈下,我的身子瞬间仰翻,吓得背抵着墙,面无人色,说什么也听不下去了。那天二哥也在场,两人走出老屋,金川河边的小路已成畏途,就改道中山北路,从盐仓桥转道新民路,到了民生街已是凌晨。小饭店的油毡棚下,一个汗涔涔的警察从黑影里跳出来,提着枪喝问“干什么的”,二哥来了机灵劲,应了一句《智取威虎山》台词:

“打土匪!”

警察问了家庭住址,挥挥手放行了。

那段日子,我常常头晕,从卫生站开了一包很腥的猪肝丸,每天早上喝一碗豆浆。吃一个月,头晕缓解。母亲悄悄买了两包香烟,又炖了一碗红烧肉,权当送给画师的束脩。父亲对我学画不以为然。他眼里的美术不过是出黑板报,写写“欢度国庆”,给老太婆画阿猫阿狗的鞋样。虽说他不知道梵高的悲惨故事,对画师的寒酸还是有所耳闻:

“就说你老师吧,南艺高材生,有什么用?要不是上街喊反动口号,连油漆工也轮不上!”

依了父亲的想法,如果学会电气焊,这辈子就能吃香喝辣的。现在,学画是误入歧途,自毁前程。父亲眼里的铁路文员虽说坐办公室,免于风吹日晒,但大都阴阳双虚,举止委琐。工务段有个会画图的工程师,平日里揣着一缕风月无边的微笑,吵起架来文雅得过头了,回应辱骂的方式带着雷同的善意,温柔得好像在推辞一份受之有愧的厚礼:

“您请带回吧——您请带回吧。”

对方被慢条斯理的反应激怒了,骂一声“牛屄”,工程师如获至宝,划动双臂,夸张地拍了一声巴掌,用一种胜券在握的口吻反讽道:

“刚才——就是那个牛、某、某,最后那个字,是全部命题的核心,浓缩了您全部的道德素养,是您内心庸俗的充分暴露。弗要再说了,弗要再说了……”

他扭头作不屑一顾状,纤细的手腕急剧摆动,围观的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没想过做文员,美术爱好如同开水都烫不死的野草,顽强地从石缝里钻出来。我希望自己的作品有一天能进长江路省美术馆,让阳光穿过窗口,照在我的签名上。那儿安静的气氛催人入梦,大厅里回响的低语儒雅而动人,悄悄地引诱我走出老工房。

作者早年山的水画

作者:李登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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