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有小叶桉吗？110.回忆桉树，2-柠檬桉
上文说了俗称尤加利的大叶桉，这里说另一种桉树，柠檬桉，猜测是树叶或分泌树液有柠檬味的芳香而得名，据说在中国有超过100年的种植历史。
柠檬桉在我家这一带，最开始是做小镇境内国道旁绿化树，一般都很高，二三十米高以上，树皮白色光滑，叶子细长。柠檬桉树长得快，所以几乎一直都在掉树皮，但是新长出来的树皮是乳白色的，所以暂且认为它是白皮树种吧。看砍伐下来的柠檬桉，包裹树干的一层不知道叫木栓层还是韧皮部，相当厚。经常，在树干的某些枝丫或伤口位置，渗出黑色或深褐色的油或胶类物质，有点黏，粘在手上不容易洗掉。
这么显著的大树，很容易想象得到，会成为鸟儿筑巢的好去处。所以，走在路上，一眼就能看到树冠附近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鸟窝，只是太高了，人们都没法冒险去摘下来，而这不是因为乡人的环保意识有多强。所以一年年累积，树上能看到的鸟窝还是不少的，就连不是马路旁的其他地方的柠檬桉树，都能看到鸟儿进出树顶的窝，只因为太高和树身光滑爬不了，唯有望树兴叹。
到九十年代，因为道路拓宽扩建，镇里这些长了有些年头的柠檬桉都被砍伐了，卖给了附近的木材加工厂（商）。本来，虽然桉木很高很直，刨掉白色很厚的树皮之后，是不错的木材，但当年这些木材用途不太多，而政府出售的木材总量有点大，几乎就是摊派给周围的木材加工厂，没法不接过来，不过有点好处，就是政府的售价倒不怎么高。有位亲友开着木材加工厂，忍痛“啃下”一部分桉木，恰好其时，有个外省的木材商生意伙伴，要为一个新建的大仓库找做地板的木材。国外的硬木用不起，即使国内著名林区的红松做了防腐防虫处理等之后，价格也不便宜，所以有桉油而几乎从不生虫的柠檬桉木，就刚好成了很好选择，去做仓库的地板了。这样没多少天那批桉木就一次转让出去，亲友小赚一笔，买了两台大彩电，自家用一台，给工人宿舍装一台，大家都非常满意。
我们村里也有一片柠檬桉，作为经济林，是当年村集体还是生产队时组织种下的，但没有围栏的，就是一大片树林，我们随便进出。除了某个山坡的桉树长到了20米高外，其他的大部分都大概7~10米高，似乎就不怎么长了，底下满是灌木杂草。其时村集体存在感不怎么强，也不再组织人去施肥和除草，也就是放任让柠檬桉自由生长吧。桉树杂木林里面，也有各种虫、鸟、蛇等，所以小孩子去掏鸟窝的话，也肯定会“光顾”这个地方找一找。大家传说的速生桉毁生态，究竟是桉树本身对生态有很大危害（单一树种的确是一种危害），还是人的破坏？比如追求经济利益，大量密集种植一种树，大量洒除草剂，导致树底下寸草不生从而不会与桉树争肥等等。
虽然分田到户（家庭联产承包）后，村集体的作用近乎透明，但还安排了一位老人看管这片柠檬桉林。村集体给他安排的工作，每天就是打扫一下公共场所如村里的礼堂等，然后就看这片山林，实际上这片桉树林的经济价值，比不上另一处的湿地松林（湿地松长得也很快，而且又高又粗又直），其实是村集体给他安排一处离村子近一点的地方工作，不至于有人说他不劳而获，因为村集体每年给他钱。
这位受照顾的老人是什么来历？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也没法和他谈话交流。据说是一位流浪到村里的人，他的口音我们完全听不懂，有点尖锐短促，不知道是嗓音如此，还是他本来的口音这样，又或者长时间不和别人交谈导致的语言能力退化。村里其他的老人家也没有几个说得清楚他来历的，但基本上是两种说法，有人说他是因为之前打仗（从国民革命、日寇入侵到解放战争，附近都打过仗）逃难到这里，被村里收留下来；有人说他是和家人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而流浪到了这里，还说他家人曾经寻到这里但他拒绝回家。
不管怎样，反正结果就是，一个外乡异姓少年来到了村子，到我开始懂事时，就只看到一个矮小黝黑干瘦的老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他一般不和人说话，偶尔说的话我们也很难听得懂。他独自住在村里腾出的砖房里，里面就一床一被一锅，四壁、屋顶都被做饭烧火的烟气熏得黑乎乎的。他自己不会种地，所以村集体就给他安排别的事儿，每年分给他钱或粮食（也许是折算成买粮的钱）。
老人看树林的任务，就是防止有人偷砍了这些专门栽种而不是野生的树木，毕竟柠檬桉长得还是高且直，比满山树干歪扭的马尾松要好，有点用途的。但村里也没人去砍这些柠檬桉，只是几乎每年都有外地人过来，砍下桉树叶来炼桉油。
这些外地人带了炼油的锅，以及形状奇怪的锅盖容器，砍下柠檬桉的树叶后，就在林地边上，挖土坑放锅，加水在锅上煮热蒸出油气，冷却凝析出油后，拿个瓶子装起来。他们倒是很容易，树叶、柴、水等都几乎是现成弄的，最多象征性地给村委几块钱，以及向附近村民买米买菜做饭。这桉叶油，当时不知道用途，据说挺贵，但只要不在村集体的林地里砍树，也就没人管，看林老人也不多说。赚多赚少就看这些外乡人的本事了，看他们挣的都是辛苦钱，整天在荒野烧火，蓬头垢脸，两只手黑黝黝的，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这些外地人都说普通话，最初到来的时候，语言方面恐怕是和本地人完全没法沟通的。比如说要借“Sang”, 讲了半天又不停比划，才让人明白原来是想借伞，而本地广州话的伞都是说“遮”，真真的鸡和鸭讲了。柠檬桉是外来树种，蒸油人也是外地来的，本地人并没得到多少好处。直到近些年，大量种植速生桉，才为村民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却又骂声一片，甚至有点妖魔化了，也是难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