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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语里的山西智慧姜惠源:国语里的山西智慧姜惠源

人气:271 ℃/2024-02-23 02:22:41

导 语

第6期

《国语》者,国人之语,是用对话来记录历史的一本书,通过对话来展现西周中期到春秋战国之交,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的历史事件和传说。看了《国语》才能更清楚地意识到语言可以推进历史发展进程,左右历史发展走向,决定历史最终结局。一语可以定荣辱,一语可以定兴衰,一语可以定生死,无论愿不愿意承认,无论是否意识到,历史和命运都会在谈笑之间悄然改变。

据说《国语》的作者是春秋末期大历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军事家左丘明,后世许多人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准确。左丘明是鲁国人,在《国语》中《鲁语》仅两卷21个小故事,这可能和鲁国人口不够多、面积不算大有关,然而这也说明作者对鲁国的历史所知不多、感受不深。倒是《晋语》在《国语》中占了九章,是全书绝对的重头戏,其中细节的描述、故事的精彩更不是其他“国之语”所能比拟的。以此推断,作者更像是晋国史官,或者说是左丘明在晋国游学时间较长,获得典籍较多所致。有人总结说,《周语》知心,《鲁语》知事,《齐语》知人,《晋语》知贤。《晋语》中贤者的谋略智慧通过语言表现得淋漓尽致、生动鲜活,翻卷细读犹如一个个历史场景重演,仿佛一个个贤者的铿锵之声萦绕耳畔,令人欲罢不能、击案叫绝。读完这些贤者的言谈,不得不重新审视历史。在那个儒家学说尚未“独尊”,传统道德价值观尚未定型的年代,除了鲁国的圣人、贤人之外,还有很多贤人在思考,在实践,在摸索,同样闪现着智慧的光芒。而闪耀在晋国的众贤者,无疑是历史长河中最璀璨的那一群。也许这就是孔老夫子终生未履晋国之地的真正原因吧。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是浮在历史表面的无疑是天子诸侯、帝王将相。《国语·晋语》中通过语言传达的历史信息也同样是这些天子、诸侯、大夫的道德品行、功绩智慧、行为准则、人生感悟。

君主应该是什么样子?孔子讲“君君臣臣”。“君”作为一国一地的主宰,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后人是否也能从中受益?晋国贤者的精妙论述,也许会给人更多启示。

君是相对民而存在的,没有民就无所谓君。所以民本思想在上古文献中多有体现,《晋语》中关于民本的论述更是比比皆是。

首先,谋利为民。

“史苏论骊姬必乱晋”中讲道:

昔者之伐也,兴百姓以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尽忠极劳以致死也。今君起百姓以自封也,民外不得其利,而内恶其贪,则上下既有判矣。

动员老百姓对外发动战争,如果是为百姓除害,百姓不仅能够欣然前往,而且能够竭尽全力,甚至拼死效忠。如果只是为了满足个人或者少数人的私欲,对老百姓没有任何好处,百姓内心必然厌恶这些人的贪欲,就必然会和“君”离心离德。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情,出发点必须是为了百姓。直到如今,这些仍是为官为上者戒。

作为“君上”,私心私欲应尽量减少。

为仁者,爱亲之谓仁;为国者,利国之谓仁。故长民者无亲,众以为亲。

单纯作为一个“仁者”来讲,就是爱你的亲人,或者如孔子所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就行了。但是作为君上来讲,对国家有利,对百姓有利才能叫“仁”。现在有些人常常陷溺于西方人性论,觉得应该先考虑自己,再谋及家人亲人,而按照这样的逻辑,百姓利益、他人利益肯定是最后一位的。这显然与中国传统文化格格不入,也无法解释为国牺牲、为民谋利的大智大贤大勇行为,更不能理解为国为民而“大义灭亲”的举动,因此必然陷入历史虚无主义。

其次是取信于民。

除暗以应外,谓之忠;定身以行事,谓之信……夫国非忠不立,非信不固。

作为国君要立于诸侯之间,受到百姓拥护,忠信无疑是最重要的。虞国贪图钱财,借道给晋国,致使邻国和自己国家一起被灭,这是一个十分深刻的教训,因为自己的贪婪而导致近邻的灭亡,因为没有坚定正确的原则立场,也给自己带来了灾殃。

一旦背上失信的恶名,国君就很难做了。晋惠公在流亡时,曾用重金贿赂国内臣子并许诺给他们丰厚的封赏,让他们迎接他回国做君王。许诺给秦国五座城池,作为秦国帮助他做国君的报答。可是他一当上国君就背弃了这些承诺,不仅杀死里克、丕郑等当时迎立他的大臣,而且反悔了答应给秦国的城池。当时的老百姓就编民谣嘲讽他:

佞之见佞,果丧其田。诈之见诈,果丧其赂。得国而狃,终逢其咎。丧田不惩,祸乱其兴。

伪善之人被伪善之人戏弄,结果没有得到良田;奸诈之人被奸诈之人欺骗,结果没有得到财贿;贪心得到国君之位的人,终将遭到灾祸,丢了良田而不接受教训,祸乱就要临头。

“夫众口祸福之门”,民意就是天意,民心向背直接决定了“君”的存亡成败。

是以君子省众而动,监戒而谋,谋度而行,故无不济。

只有知晓民意,主动接受群众监督,认真谋划才能确保成功。一旦失信于百姓,就算是做好事也不会得到好结果。晋惠公想用正礼改葬共世子(前太子申生),希望以此博得民众好感。结果申生的尸体发出恶臭,此事也被老百姓喷得一塌糊涂,弄得晋惠公灰头土脸。当时郭偃就批评说:

夫人美于中必播于外,而越于民,民实戴之,恶亦如之。

但凡一个人内心美善,必定会表露出来,并且传扬于百姓中间,百姓就真心拥戴他。反过来一个人内心丑恶同样会在百姓中间传播,百姓就会背弃他。就算他想用一两件事情哗众取宠,博人眼球,也终是徒劳。

其实信义的重要性国君都是很重视的。晋文公就用攻打原时“说一不二”来向百姓传播他的“信”。晋文公攻打原,下令携带三天口粮,三天后原人不降服就撤。三天后,原未被攻破,晋文公立刻下令撤军。有人劝晋文公说,原人的粮食不多了,最多坚持一两天,只要我们继续攻打,就一定能攻下。晋文公说:

得原而失信,何以使人?夫信,民之所庇也,不可失也。

得到了原,却失去了信,凭什么治理百姓呢?信是百姓赖以生存的保障,绝对不能失信。结果晋国军队撤出原后,原人竟然主动降服。信是老百姓赖以生存的保障,现在很多人不能深刻理解这句话。作为被统治者,作为国家中的弱势群体,老百姓最好的依仗,就是君主承诺。如果君上说话不算数,信口开河,朝令夕改,老百姓就只能是惶惶度日,战战兢兢,不知何时祸患降临自己头上。老百姓时刻生活在恐惧和动荡中,国家也就乱了。晋文公曾答应楚成王在战场上遇到楚师必定退避三舍。果然城濮之战中,晋文公带兵和楚国大将子玉相遇。晋文公主动退避九十里,结果晋军大胜。

战斗,直为壮,曲为老。未报楚惠而抗宋,我曲楚直,其众莫不生气,不可谓老。若我以君避臣,而不去,彼亦曲矣。

所以叔向曾对赵武说:

忠不可暴,信不可犯,忠自中,而信自身,其为德也深矣,其为本也固矣,故不可抈也。

把忠和信作为根基,是不可能被动摇的。即使遇到大的灾难,不可调和的矛盾,信用也是解决问题的不二法门。晋国发生饥荒,晋文公问大夫箕郑:用什么来救灾?箕郑只说了一个“信”字。晋文公十分不解,箕郑说:

信于君心,信于名,信于令,信于事。……信于君心,则美恶不逾。信于名,则上下不干。信于令,则时无废功。信于事,则民从事有业。于是乎民知君心,贫而不惧,藏出如入,何匮之有?

国君真心讲信用,善恶就不会混淆。尊卑名分上讲信用,上下就不会互相侵犯。实施政令讲信用,就不会误时废功。安排民事讲信用,百姓从业就各得其所。这样一来,百姓了解国君的心,即使贫困也不害怕,富裕的拿出收藏的财物用来赈济,如同存进银行一样,那又怎么会穷困匮乏呢?只要有信,内忧外患都可迎刃而解,因此,取信于民是为君为上的重中之重。

再次是善导于民。

子犯和钟

善于引导百姓应该是为君者的一个重要本领。正如子犯对重耳说的那样:

夫长国者,唯知哀乐喜怒之节,是以导民。……民不我导,谁长?

作为“长国者”必须告诉民众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做道德的楷模,时代的先锋,遵纪守法的模范。如果为君为上者不能做到这些,那老百姓又凭什么要听他们的?晋文公做了国君后,“利器明德,以厚民性”,然后设置官员教育民众。

夫膏粱之性难正也,故使惇惠者教之,使文敏者导之,使果敢者谂之,使镇静者修之。惇惠者教之,则遍而不倦;文敏者导之,则婉而入;果敢者谂之,则过不隐;镇静者修之,则壹。

对于生性骄横的富家子弟,分别让淳朴宽厚、文雅机敏、果断勇敢、镇静沉着的人教育引导他们,并且为他们树立典范,让他们学有榜样。同时还为百姓树立典范,示范引导。臼季向晋文公举荐冀芮的儿子冀缺,晋文公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有德行的人呢?”臼季说:“这个人(冀缺)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不忘恭敬之礼,这是德行中谨慎的表现。办事谨慎,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晋文公就把他任命为下大夫。晋文公这是要在晋国推行和睦相处、恭敬有礼的行为准则。

在虢地会盟时,鲁国人违背自己的盟誓,楚国令尹打算把鲁国派来的使者叔孙豹杀掉。赵文子劝叔孙豹逃走。叔孙豹说,他前来参加会盟仪式是为了国家。如果鲁国有罪,参加会盟的使者逃掉,鲁国一定会被征伐,这就是残害了国家。如果诸侯把我杀了,鲁国也就免于被征伐了。赵文子听了,十分认可,就向楚国令尹求情:

有人不难以死安利其国,可无爱乎?若皆恤国如是,则大不丧威,而小不见陵矣。若是道也果,可以教训,何败国之有。

如果以叔孙豹的事情来教育百姓,则人人体恤国家,大国不失威,小国不受欺,国家就立于不败之地。赵文子救叔孙豹,就是要为百姓树立一个忠心爱国的榜样。

最后是顺从民意。

夫固国者,在亲众而善邻,在因民而顺之。

要想国家安定,不仅要与民众亲近,与邻国友善,更要依靠民众,顺从民意。

赵文子成年了,去拜见各路贤良,听取意见。范文子对他说:

故兴王赏谏臣,逸王罚之。吾闻古之王者,政德既成,又听于民。于是乎使工诵谏于朝,在列者献诗使勿兜,风听胪言于市,辨祅祥于谣,考百事于朝,问谤誉于路,有邪而正之,尽戒之术也。

范文子说古代的君王,国家兴盛是因为封赏直言进谏的臣民,国家衰亡是因为听不进讽谏的意见建议。就算在德政建立以后,还要听取百姓意见。因而让乐人在朝中诵读前世箴谏之辞,让百官献诗讽喻,多听市井传言,从民谣中分辨凶吉善恶,在朝廷上考察百官,在道听途说中了解对官府和政事的毁誉,有过错就改正。可见顺从民意在上古帝王那里就已形成共识。

民之主也,纵惑不疚,肆侈不违,流志而行,无所不疚,是以及亡,而不获追鉴。

赵襄子雕像

作为老百姓的君主,放纵祸乱而不以为错,肆意奢侈而无所回避,任意而行,民心尽失,这就是夏商周灭亡的深刻启示,也是君主失国之血的教训。只有依靠民众,顺从民意才能真正得到百姓的拥戴,才能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也才能保证君主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赵襄子危难之时,准备出逃,问身边的人该逃往什么地方。身边的人告诉他,“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说,百姓竭尽全力修筑好城池,现在又让他们拼死守卫,谁还肯与君主一起出力呢?随从又说,邯郸仓库里有丰厚的库存。襄子说,那都是榨取的老百姓血汗,现在又把灾祸带给他们,他们也不愿一起出力。最后,襄子决定去晋阳,他认为尹铎在晋阳顺应民意,施行宽政,老百姓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他们会愿意和他这个君主一起守卫城池。果然,后来城池被淹,情况危急,却没有一个老百姓叛逃。当年赵简子就告诫赵襄子:

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

晋阳为什么是赵氏的大后方,不是因为城墙坚固,也不是因为仓库充盈,而是因为民心所向。因此君主最保险的庇护不是城墙,而是民心。顺应民意者昌,逆民心者亡。

做个良臣也不容易。臣是因君而存在的,没有君就没有臣。臣在《国语·晋语》中被称为“事君者”,臣是君的辅佐,君是臣的归属。对于君来说,臣是帮助他治民的民。对于老百姓来讲,臣是君选派来统治他们的助手。那么一个合格的臣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史黯对此有比较全面的论述:

夫事君者,谏过而赏善,荐可而替否,献能而进贤,择材而荐之,朝夕诵善败而纳之。道之以文,行之以顺,勤之以力,致之以死。听则进,否则退。

作为臣子主要工作就是劝诫过失,鼓励善行,举荐好的而更替坏的,推荐有才能的人,引进品德高尚的人,早晚讲述善恶成败的事迹给君主听,用文德来引导君主,帮助君主实行正道,勤心尽力为君主效劳,不惜以生命来捍卫君主。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臣通过自己的行为帮助君实现对国家和老百姓的统治,而君通过恩宠将手中的权力和财富分享给臣。君主有良臣,国家自然有幸,如果“其上贪以忍,其下偷以幸,有纵君而无谏臣,有冒上而无忠下”,那也就濒临亡国的边缘了。

正因为臣是因君而存在的,所以君臣关系就成为一对重要关系。事君该事谁?作为“事君者”,对这个问题各有各的解释,充分展现了道德伦理形成之初,人们不同的思考和理解,也体现了人们思想的多样化和社会的包容性。没有哪一种说法被认为是绝对错误的,只要说得有理,都会得到社会的认可。

那么,“事君者”该事谁呢?有人认为:“事君即事人”。晋武公攻伐翼,劝说栾共子不要追随先君去死。栾共子说:

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长,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壹事之。

君主是给我食禄的人,所以我必须以死报答,不能有贰心。“从君而贰,君焉用之”。在栾共子的心中,君就是那个特定的人,或者那个特定人物的合法继承者。栾共子力战而死,《国语·晋语》中记录了他的言论,可见他的观念是被认可的。

那么“君”真的就是那个特定的人吗?有的人觉得不是。他们觉得“事君即事君”。晋文公回到晋国,曾经两次奉先君之命刺杀晋文公的伯楚求见。晋文公不见。伯楚说,晋献公、晋惠公在位之时,你不过就是蒲人、狄人而已,与我有什么关系?替国君铲除异己,当然要尽最大的努力,岂可怀有贰心?现在你是国君,侍奉你自然也是天经地义,难道你就没有憎恶的人需要我铲除吗?后来有人要火烧文公的宫室,伯楚知道后,及时告诉文公,救了文公一命。伯楚认为国君就是坐在国君位置上的人,谁当国君就应该忠于谁——晋文公觉得也有道理。

“事君不事土”,这个观点乍一听有点奇葩。我是国君的臣子,不是国家的臣子,类似于现在的“世界公民”。中行穆子率师征伐鼓国,俘虏了鼓国的国君,准备把他带回晋国,并下令给鼓国人,不是国君的侍役不得随从。鼓国一个叫夙沙釐的臣子,带着妻女随国君而行,被晋军抓住。他说:

我君是事,非事土也。名曰君臣,岂曰土臣?今君实迁,臣何赖于鼓?

我侍奉的是国君,不是侍奉国土,所以叫君臣,不叫土臣。这种说法也许有人觉得有道理,也许有人觉得有失偏颇,不过当时的人是接受的。如果对照今天,就是我追随的是某个领导,而不是公司或单位。领导在我也在,领导走我也走。这种“事君者”也不乏其人。如果是国家就另当别论了。

那么,“事君者”该如何“事君”呢?大家也是各说己见,有些见解对后世都有很大影响。晋献公的大夫荀息、丕郑、里克关于如何“事君”有一段争论。晋献公要废掉申生,立奚齐为太子。丕郑征求荀息的意见,荀息讲:

吾闻事君者,竭力以役事,不闻违命。君立臣从,何贰之有?

作为臣子,竭尽全力办好自己的事情,不违抗君主的命令就行了,他立谁我听谁的。怎样就叫“竭力以役事”呢?荀息在随后的议论中这样说:

可以利公室,力有所能,无不为,忠也。葬死者,养生者,死人复生不悔,生人不愧,贞也。

只要有利于君主及其家族的事情,我就尽力去做,这叫忠;埋葬死去的,奉养活着的,就算死而复活的人也不会感到悔恨,活着的人更不会感到惭愧,这就是贞。“事君”讲的就是忠贞二字,听从君主的命令,按君主的意思竭力去办,力保君主的意图能顺利实现,就是“臣道”。

丕郑对荀息的观点不以为然。他认为君主也是人,君主做事情、想问题也有糊涂的时候。符合道义的,我就听从;不符合道义的我也不会随声附和、阿谀奉承。因为君主的糊涂决定会祸害到老百姓,祸害老百姓就会丧失德行,就是弃老百姓的利益而不顾。这种观点似乎更符合现代人的理念,然而在实际中却难免引起纷争、动荡。

里克的观点是“躺平”。

我不佞,虽不识义,亦不阿惑,吾其静也。

里克虽然嘴上说的是“吾其静也”,但是在整个事件中却显得最为积极。他先后杀死奚齐和卓子两位君主,还杀了他们的母亲骊姬,逼死荀息,可见所谓的“吾其静也”也许只是韬光养晦罢了。他说自己杀死两位国君不是为了谋得厚利,也不是因为奚齐和卓子有什么过错,只是因为其母骊姬害死太子申生,让诸侯国笑话,老百姓憎恨。大家的情绪就像被堵塞的洪水一样,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一旦决堤,就会给国家带来祸患。因此杀死两位无罪的国君就是要给老百姓出气,宣泄老百姓情绪,从而达到安定民心、消除隐患的目的。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百姓拥护,诸侯援助,才能实现国家安定巩固。里克侍奉君主就是要让国家安定,诸侯尊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杀死一两位无罪的国君也在所不惜。如此“事君”在当时社会也有很大争议,所以里克最终还是被他亲迎的晋惠公给杀死了。虽然晋惠公说自己很后悔,那又如何?可能晋惠公心中也犯嘀咕,谁知道哪天他也会变成里克手中的“百姓出气筒”。杀了里克固然后悔,不杀也着实不太踏实。

当然越来越多的臣子认为弑君终究不是个好办法,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正如韩献子对栾中行所讲的:

弑君以求威,非吾所能为也。威行为不仁,事废为不智,享一利亦得一害,非所命也。

栾中行拉拢韩献子刺杀国君,韩献子觉得靠刺杀国君来为自己立威是不仁,如果失败更是不明智的。因此弑君是仁者、智者都不会去做的。

有些时候,即使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也不选择弑君。栾书在晋厉公面前诬陷郤至,晋厉公派他的宠臣刺杀郤至等三郤。郤锜要组织族人反抗,被郤至阻止了。郤至说,勇武之人不叛乱,明智之人不奸诈,仁义之人不结党营私。靠国君的宠幸和俸禄得到富贵,又凭借富贵来聚集同党危害国君,这不是国君杀我们杀得太迟了吗?栾书借晋厉公之手杀死三郤,然后又弑杀了晋厉公,迎立了晋悼公。而栾书弑君杀臣竟然未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对于怎样对待自己侍奉的君主这个问题,那个时候终究未解。

那么,臣子拿什么来“事君”呢?作为臣子,到底应该为君主做些什么呢?史黯论良臣说得很坦白:谏过赏善、荐可替否、献能进贤……在《晋语》中,也穿插着其他很多贤者的议论。郑叔詹劝郑文公礼待重耳,郑伯不听,郑叔詹就劝郑伯杀死重耳以绝后患,郑伯还是没采纳。重耳即位成为晋国国君后,攻打郑国,向郑伯索要郑叔詹,郑叔詹欣然前往,并对晋文公讲:“当初我让郑伯礼遇你,是为了避免以后郑国的灾祸,当然让郑伯杀你也是同样的道理。尊重贤能的人而遏制将发生的祸患这是明智,不惜牺牲自己而为国君去赎罪,这是忠心。”他用手抓住鼎耳大声喊道:“以后,竭尽忠心侍奉君主的人,下场将和我一样。”最后文公放了他。文公认可他的智和忠。文公还表彰了赵衰的推贤之德。文公三次任命赵衰担任要职,赵衰都推荐了别人。文公感叹道:

夫赵衰三让不失义。让,推贤也。义,广德也。德广贤至,又何患矣。

推贤举能必须是出于公心,否则就是结党营私。赵宣子曾说:

吾闻事君者,比而不党。夫周以举义,比也;举以其私,党也。

叔向说:

君子比而不别。比德以赞事,比也;引党以封己,利己而忘君,别也。

因此,真正的为国君选贤荐能、为君办事、为国尽忠是臣子应该做的。如果是为了培植私人力量,结党营私,那就不应该了。

君和臣确实难做,就连做普通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国语·晋语》中也提到很多做人道理。可以看出,晋国人在仁义礼乐等方面的认识,为鲁国的儒家文化提供了很多养分。

做人的标准应该是什么呢?祁奚推荐儿子祁午代替自己的职务,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很优秀。

午之少也,婉以从令,游有乡,处有所,好学而不戏。其壮也,强志而用命,守业而不淫。其冠也,和安而好敬,柔惠小物而镇定大事,有直质而无流心,非义不变,非上不举。若临大事,其可以贤于臣。

祁午小的时候听话(婉以从令),知礼(游有乡,处有所),好学(好学而不戏)。长大以后,博闻强记,完成使命,坚持学业,不骄奢淫逸。等到加冠成人,温文尔雅,恭敬有礼,对小事仁义有耐心,临大事镇定不乱。品质正直朴实,不好高骛远,放纵不羁,不符合道义的事情不会去做,不奉长上的意志不行动。祁奚对祁午的夸奖,应该是当时父母心中好孩子的形象。望子成龙,自古有之,难免有溢美之词,可也能从中看出古人对子女的期望和今人似乎相差无几。

再听听范献子的自我评价。他说自己:

居处恭,不敢安易,敬学而好仁,和于政而好其道,谋于众不以贾好,私志虽衷,不敢谓是也,必长者之由。

处事恭谨,不贪图安逸,不草率行事。认真学习,做事仁义。以和为贵,追求正道。为百姓谋利而不刻意讨好谁,自己有再完善的想法筹谋,也不自以为是,一定要听取长者的意见。范献子给自己下的评语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范宣子认为,这样也仅仅是免于杀身之祸而已,还算不得做人的楷模。那么怎样做才算到位呢?赵文子和叔向在晋国大夫的墓地九原,对晋国历代大夫进行评价时,赵文子觉得晋国大夫中值得作为楷模的只有范武子:

纳谏不忘其师,言身不忘其友,事君不援而进,不阿而退。

向国君进谏,不忘是师长的教导,说到自己的长处,不忘记夸奖朋友,事奉国君不援引私党而能推举贤人,不阿谀奉承而能斥退不肖。也许这就是士大夫阶层的做人标准吧!不过能做到这些也真应该算是贤人,范武子死后还能得到后辈的高度评价,也算是死而不朽了。至于叔孙穆子说“其身殆矣,其言立于后世,此之谓死而不朽”,说的只是立言,算不上做人的标准。

春秋乱世中,任何人的性命都是没有保障的,无论你是国君、大夫还是草民,都可能因一言一行而命丧黄泉。因此,避祸免身是做人的一个重要课题。如何才能避祸呢?《晋语》中主要讲了几个原则——

一是低调。范文子得意扬扬地告诉父亲武子:朝堂之上,有位秦国的客人说谜语,大夫们都答不上来,我答对三个。范武子一听十分生气,他教训儿子说,大夫们不是不知道,而是出于对父兄的谦让(而不说出)。你一个小孩子,竟然三次在朝堂上盖过大家,要不是我还在晋国,你就离死没几天了!说完还气愤地拿着手杖追打范文子。可见中国人的低调、谦让不是与生俱来的,是被恶劣环境逼出来的。你若敢于冒尖,你若比别人强,就会有生命危险。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有血的教训。有个叫伯宗的人,下朝后很高兴。他妻子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他说我在朝堂上发表议论,大家都说我机智善变像阳处父。他妻子说,这个阳处父华而不实,言多而无谋,招来杀身之祸,你像他有什么高兴的。伯宗心中不服,对妻子说,我请大夫们来家里喝酒,你听听我们的谈论。酒宴过后,他妻子说,众大夫确实都不如你,可是人们怎么会容忍一个比自己强的人长时间在自己之上呢?灾难很快就会降临到你头上,你赶快安排后事吧!果然没过多久,大夫们就因嫉妒而诬陷并杀死了伯宗。所以,范文子打仗胜利归来,等到主帅郤献子进城后,才随后跟进。范文子对父亲说,统帅军队的主帅是郤献子,如果我先进城,晋国百姓就会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我身上。他父亲听了很高兴,说你小子终于不怕有大祸临头了。朝堂上,晋景公宴请参加战斗的有功之臣,大家纷纷推功于上。中军主帅郤献子说是国君英明,上军主帅范文子说是中军指挥得当。下军主帅说,他是听上军主帅的命令而获胜。这也算是一种低调吧!虽然有些刻意,可大家都是为了保命,也无须苛责他们。

避祸的第二个原则是崇礼守义。赵文子在家盖房子,砍削椽并加以磨砺。张老准备到赵文子家拜访,看到这种情形就返走了。赵文子听说后,赶快跑到张老家里问他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过错。张老说天子盖房子,椽不仅要砍削磨砺,还要用密文石细磨。诸侯盖房子,椽要砍削磨砺。大夫盖房子,椽只需砍削——

备其物,义也。从其等,礼也。今子贵而忘义,富而忘礼,吾惧不免,何敢以告。

赵文子回去后,要求匠人立刻停止磨砺。匠人建议把原来磨过的都砍了。赵文子说,就这样,让别人都看到,削砍的是仁者所为,磨砺过的是不仁者所为——以此警示自己也警示别人。

不仁不义之人,优点越多,死得越快。

智瑶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

智瑶这个人有五大优点,一个缺点,而这个缺点就是不仁义,做事不仁义,所有的优点就都成了他欺凌别人的工具,让他掌管宗族,必然不能长久。果然最后智伯被韩赵魏三宗联手灭族。

避祸的第三个原则是不贪。魏舒以不受贿而闻名于诸侯。有个梗阳人有狱讼,托人向魏舒行贿,魏舒竟然就答应了。叔宽不忍心魏舒这样玷污了自己的名声,利用吃饭的时候劝诫魏舒。魏舒见他吃饭时连续三次叹气,就问他为什么。叔宽说,“我这种小人物贪心不足。饭菜刚端上来,担心不够吃,因此叹息。吃到半饱,又觉得您是晋国的正卿,饭菜怎么会不够吃呢!不免又一声叹息。看到正卿您刚刚吃饱就把碗放下了,难免又一声叹息。”“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但愿我们小人的胃口像君子的心思一样,刚吃饱就知足了。魏舒听了说,讲得好。于是就拒绝了梗阳人的贿赂。

避祸的第四个原则是不积怨。智襄子从卫国返回晋国,在蓝台和三个卿大夫宴饮。智襄子戏弄韩康子(韩虎),还侮辱魏桓子的辅相段规。智伯国对智襄子说,“你在宴会上侮辱人家国君和辅相,还说他们‘不敢兴难’,连蚊虫、蚂蚁、黄蜂、蝎子这类小东西都能伤害人,更何况是君主、辅相呢!”几年以后,晋阳之乱,段规果然率先发难,将智襄子杀死于乱军之中。

智伯国还给智襄子讲了三个小故事,对后人同样有启迪。一是晋景公后期,郤氏专权,与长鱼矫争夺田产,将长鱼矫和他的父母妻子绑在车辕上。到晋厉公时长鱼矫进谗言杀死三郤,灭了郤氏家族。二是赵文子的母亲孟姬与赵婴私通,而赵婴被其兄赵同、赵括放逐。孟姬便向晋景公诬告赵同、赵括谋反,二人被杀。三是栾盈的母亲叔祁与人私通,栾盈对此不满。叔祁便向其父诉说栾盈要作乱,栾氏因此被灭。因此,小怨大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不积怨是免祸的重要前提。

避祸的第五个原则是警戒。避祸不仅是有祸患时躲避祸患,而且要时时警醒自己远离祸患。赵简子派尹铎治理晋阳时说,一定要拆毁那里的壁垒,看到那些壁垒就像看到仇人中行文子和范献子一样。之后赵简子到晋阳一看,尹铎不仅没有拆除壁垒,而且还加高了,十分生气,要杀尹铎。邮无正对赵简子说,“想到快乐的事就高兴,想到祸难的事就引起警戒,这是人之常情。尹铎增高壁垒就像老师在不断警诫你一样,是为了赵氏远离祸患呀!如果惩罚他,那就是惩罚善行。”赵简子一听就奖赏了尹铎。时时利用祸患警诫自己,可以远离祸患,这也许就是这个故事的要义吧!

祸患是人们都想避开的,福禄是人们都想得到的。怎样得到福禄呢?想要得到幸福,最好的办法就是积德!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付出什么。正如赵衰对重耳所讲:

将有请于人,必先有入焉。欲人之爱己也,必先爱人。欲人之从己也,必先从人。无德于人,而求用于人,罪也。

要有求于人,必须让人接纳你的东西。要想别人爱你,你必须先爱别人。自己对别人没有恩德,却想从别人那里得到点什么,不仅很难,而且是罪过。所以正如范文子所说,“天道无亲,唯德是授”。

夫德,福之基也,无德而福隆,犹无基而厚墉也,其坏也无日矣。

不是因为德行而获得的幸福,就像没有根基的高墙,说倒就倒了。

那么怎样就算积德呢?郑叔詹说:

亲有天,用前训,礼兄弟,资穷困,天所福也。

其实一句话就是向好!遵照前贤的教诲,亲近上天保佑之人,礼敬兄弟,资助困境中的人,上天就会赐福。赵简子的家臣少室周,与牛谈比力输了之后,主动要求将车右的位置让给牛谈。赵简子答应了,随后就把少室周任命为总管家——他觉得少室周能够唯贤是事。少室周不会想到自己的善行反倒给自己带来了回报。只要存心向好,与人为善,福德就会总是追随着你。

赵简子墓出土车马坑

另一条祈福之道应该是向善。赵简子感叹:“鼋鼍鱼鳖,莫不能化,唯人不能”。窦犨对他说,君子哀叹没有人才,不哀叹没有钱财;哀叹无德,不哀叹得不到荣宠;哀叹名声不好,不哀叹年寿不高。范氏、中行氏不体恤百姓,想在晋国专权,如今他的子孙只能跑到齐国去耕田,就像祭祀宗庙的牛跑到田地里去耕种。人的变化又哪天不在发生呢!一个人只要一心向善,他的福德就会日益积累,尽管不能看到明显变化,其实却是每日都在变化(增多)。如果你平时不能积德而福禄突然降临,只不过是幸运罢了。

夫幸非福,非德不当雍,雍不为幸。

董叔想娶范献子的妹妹为妻。叔向劝他,范氏富贵,还是退掉这门亲事吧!董叔说他正想借婚姻攀缘而上呢。后来,董叔的妻子向范献子诉苦,说丈夫不尊重她。范献子把董叔吊在院中槐树上,恰好叔向经过,董叔赶快央求叔向替他求情。叔向说,“你想攀的高枝攀上了,想得到的也得到了,还求什么情呢?”无论是嫁入豪门,还是娶豪门小姐,无论投机钻营,还是巧取豪夺,不是靠积德得来的福禄大都会伴随尴尬。

祈福之道第三是向学。范献子诫人自觉向学:

人不可以不学……人之有学也,犹木之有枝叶也。木有枝叶,犹庇荫人,而况君子之学乎。

学习也是积德。范献子的比喻很好,人的学问就像树的枝叶一样,枝叶尚能给别人提供荫凉,学问也一定能帮到别人,大学问还可能改变这个世界。因此,向学也是得到福禄的一个正确途径。

《国语》中的山西智慧还体现在很多字里行间,因为学识浅陋,钻研不够,先列举这些,以期抛砖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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