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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寂静的深秋 春荒,恍若隔世的经历

人气:305 ℃/2023-11-22 07:30:57

中篇 纪实

(谨告:本文近两万字,篇幅较长,内容有点沉重,请在空闲时慢慢看)

春荒 恍若隔世的经历

蔉麦(元麦)——成熟最早的一种夏粮

第一节

镜头回放,岁月漫长而不是瞬间

故事时间:一九六二年,春三月;

发生地点:串场河东岸村庄;

地区属性:稻麦两熟粮食产区;

文中人物:笔者一家人。

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一粒米下肚了,那顿干饭还是过年时的模糊记忆。

每天喝的稀粥都是无米的菜汤,而家里的杂粮和青菜早已吃光了,眼下吃的只有粗糠拌野菜,但也只能维持一天一顿。

附近的草根都被挖完,能吃的树叶被抹的精光,能剥的树皮只剩下光亮的树干。庄上的烟囱没有一家冒烟,路上没有一个走动的行人,时空在这里似乎都静止了。

蜷缩在自家的墙根下晒太阳的人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像是都被阳光晒蔫了,无神的目光茫然朝向那不远处的麦田。而麦子还是那么青枝嫩叶的,没有见到一株穗头已经鼓起来的。干瘪的肚肠咕噜咕噜空转,似乎在盘算着,那种成熟最早的元麦,等到抽穗丰浆再收割,待能吃到嘴里,至少还要大半个月。

能挨得到那个时候吗?

……

这场景,不是幻觉,不是虚拟,这是生活的真实,是自身的经历。

谈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那几年,如果要问,最难挨的是什么时候?那就是青黄不接的麦收前的三四月份。

要问最为铭心刻骨的感受是什么?那就是一个字:饿;两个字呢?饥饿!三个字?饿死了!

如果再问最迫切期望的是什么?那也是一个字:吃;两个字?吃饭!三个字?吃饱饭!

现在的年轻人见我如此说法,可能会笑得喷饭。其实,很多人都有明确的记忆。二十年前的人们,但凡见面打招呼,都不像现在这样,说什么你好早上好的,而是清一色的:吃过啦?应者必答:吃过了。见乡亲,见同学,见领导,都是这一句老少咸宜的问候语。因为,吃,是那时最为重要的,悠悠万事,唯此为大。

当年那些饥饿的惨状,是人们心底不愿启齿的隐痛,很少人会重提那段历史,但当有稚童不解地回问为什么不吃巧克力的时候,当有满桌的饭菜剩下来被不屑一顾的时候,当有家长投诉学校组织学生啃冻馒头的体验怕伤了孩子身体的时候,当疫情困扰的魔都一个女人公然把淮河地区驰援的猪肉傲娇地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篇文章写出来,想让悲催的经历者通过这一次回望能牢记初心,更想让那些幸福的未曾经历者通过这一次了解能唤醒良知。我不敢奢望能够如愿,但我还是认为,该记取的不能忽略,该感恩的不能漠然。

时下恰好就是三月底,正是当年那个最难熬的时间段,且听我继续诉说那时的情状吧……

马苋菜——野菜图片

第二节

荒田野陌,满地里找寻能吃的东西

三月的阳光有点暖热了,晒了一会,头就发昏。我在墙根下坐久了,想站起来,试了几次不行,便用细瘦的胳膊撑着地面,慢慢地扶着墙,往门口挪动。干瘪的肚子,前心与后脊梁紧贴着,腰已经佝偻起来了。

太饿了,想吃东西,这是我整天挥之不去的念想。白天想,夜里也想,搜肠刮肚地想。中午进食的一大碗野菜汤水,早被漏到肠胃的哪处缝隙里了。夜里躺在冰凉的芦席上,想强令自己能早一点睡着,因为睡着了就不晓得饿了。但翻来覆去的,直到半夜才迷糊过去。一觉醒来,便是更加强烈的饥饿感。

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想喊饿,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人在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不会喊饿的,因为没有力气来喊了。

我没有哭,目光呆滞,气若游丝,像聋哑人似的,处在一种无声的静默状态。

能有东西吃,才是最最要紧的事。再没力气,也要想法去找吃的!

但是,吃什么呢,能找到什么东西吃呢?

没有米,没有面,没有杂粮,这些东西早就没了。锅台、米缸、泥锅腔,家里原先存放过粮食的地方,已被我私访过无数次了,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吃,实在是想不出来。

比我大一点的哥哥姐姐,也不能上学了。我和弟弟两个人最小,都饿得站不起来了。

我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妈妈。

妈妈为了给我们弄吃的,已经想尽了办法。一大早,就手拿小锹子,身上背着一个芦柴编的大篮子出门去了。直到日头偏西,才背了大半篮子野菜回来。两条浮肿的腿在跨进门槛的时候,显得特别的沉重。

妈妈每次出门都很早,而返回的时间却越来越晚,篮子里的野菜也越来越少。

前后三庄都是饥饿的人们,大家都在挖野菜,田里的野菜日渐稀少了。

妈妈把我们发动起来,叫我们一块到田里,去找野菜。小孩子眼尖手快,或能多挖点野菜回来。

在妈妈的带领下,我们走向了田间,走向了河浜,打开了实地的幼儿植物学课本。

在野地里摸爬了几天,我们便认识了好多种野菜。

那种很嫩的藤蔓植物叫苻秧子,吃到嘴里很柔软;开小白花的锯齿状野菜是荠菜,有点清香味;蕖蕖菜和蒲公英长得差不多,还有麻菜、野苋菜,这几种都有点苦味;

草木类的有几种,采了就可随手放进嘴里生吃。茅草根、芦柴笋,还有桑树枣、枸杞头都可以采食;而榆树叶、榆树皮,还有槐树花是要熟吃的;

水草当中的荇菜、水芹菜、水浮莲都可以吃,稾草的嫩芯子很好吃;

谷署类也有很多,山芋藤、萝卜茵子、花生壳子、棒头穰子都是能吃的东西;

有许多野菜本来是蛮好吃的,但我们采挖回家后,却很难吃。因为没有油,光是清水煮,就有苦味;如与粗糠掺和到一起煮,就更难下咽了。这粗糠的难吃程度,待后介绍。

跟着妈妈采野菜,时间一长,我们自己也摸索出了一些小经验。

庄子东边的那块胡萝卜田,是最吸引我们的地方。因为在萝卜刨完以后,或多或少的会有一些残留,就是这些零星的残留,成了我们偌大的希望。这块地从上年冬天到第二年的春天,一直被人们不断地光顾。冬天里,被人们用锹挨着挖,地毯式的翻刨,已不知道被翻了多少遍,但这还不能断绝我们在春天里的希冀。因为开了春,天气一暖,百草排芽,那些残存下来的宝贵的萝卜头、萝卜片,就会吐出一点嫩芽来,只要一出土露头,身份一暴露,我们就会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毫不犹豫地把它扒出来,干净利索地搓去泥巴,刻不容缓地送进嘴里。

到萝卜田找吃的是我和三弟的专长。因为数我俩最小,这种找萝卜的活计属轻巧活,比较适合我们,不用妈妈带我们自己也行。隔几天时间,便会在哪冒出一个嫩茵子来。如果是前一天下场雨,第二天到田里去找,准有收获。三弟找萝卜比我还精,只要地面上露出一点萝卜茵子,他一看,就能判断泥土之下的萝卜是大的,还是小的。

我们收获多的时候,不会当场全部吃掉,会揣一点怀里带回家,给病瘫在床上的父亲吃。得到到父亲的夸奖,会很有成就感。

时下的野菜,摇身一变,好多都成了高档食材。荠菜是油炸春卷的上佳馅料,蒲公英是清爽可口的佐餐凉菜;柳树叶、山芋叶都是餐桌上的宠儿。

现在亲友们在一起时,总会听到叮嘱:要尽量少吃油少吃肉啊,这降脂减肥已成为人们的自律行为。而当年吃野菜时,如果能加点油进去一块煮,那该是多大的造化。

榆树——百度图片

第三节

树皮草根,只吃了几天就没有了

草根其实不难吃,吃嘴里甜甜的,就是不太好挖。那两次能吃上,都是跟着哥哥,他用大锹挖出来,慰劳我们的,我自己是挖不动的。

茅草根长在田埂上,地面以上是那种刺人的长长的叶片,下面的根长在很深的土里。地面以上的茅草如果长得很茂密,下面的草根就会很粗,因而想吃草根就在地面找,把它的根挖出来就可以直接吃了。大哥找到一簇茅草,几锹挖下去,白嫩的草根就露出来了,白白的,细细的,我走近去用手一拽,掐了几节,抓在手里一抹,去掉泥土和皮屑,一刻也等不得,送到嘴里大嚼起来了。虽然有点土腥味,但清香甘甜,比野菜好吃多了。我连渣子也全都咽下去了,好像空瘪的肚子里有个吸盘,不知不觉就落肚了。

可惜,这种茅草并不多,很少的田埂上有长的。一旦有人知道这草根好吃,大家都来挖,很快就挖光了。几天过后,只剩下残缺不全的满是窟窿的田埂。

榆树叶也是好东西,算得上是树叶当中的上品了。在锅里炒一下,就更好吃。也可以跟面糠拌起来吃,这样能增加份量。这榆树叶有点黏糊,香喷喷的,口感好,不像别的野菜,太剐人,吃到嘴里会糙嘴,难以下咽。可是,好景不长,没几天时间,村庄周边的几棵老榆树的叶子就全被抹光了。即便是很高的树梢,也是一叶不剩。被人们用长竹竿绑上镰刀,割下枝头,然后在地上打当的干干净净。

既然树叶能吃,树皮也应该能吃吧?起初大家还不知道呢。饥馑中的人们很会触类旁通,富于联想,大家开始剥榆树皮了。榆树皮还真的是好东西,特别是做烧烤。放在锅膛里一烤,可香呢!那种香味,老远就能闻到。现在的烤鱼烤肉都不一定赶上它那么好吃。但是,村庄周围的榆树太少了。

前一天我们在西河滩坟堆边上发现一棵不太大的榆树,很欣喜地抹了它的叶子,又剥了一部分枝干上的皮回来。舍不得一下子全剥光,想留到第二天再去剥。但夜里睡下时,就有些担心了,果不其然,等到我们早上再过去时,远远的就知道,我们来晚了。这棵寄托着我们前一天的合理计划和第二天美好希望的榆树皮,早就被别的同胞乡亲捷足先登,在我们到达了之前全都掠食完毕了。那可怜的榆树,从上到下外皮已被扒的精光,大树干和小树枝都是白亮亮光溜溜的,像个全身一丝不挂的死刑犯。老远看上去,这棵通体洁白发亮的榆树枝干,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烁着令人毛骨耸然的寒光。

有些朋友们谈起过去,谈解放前,谈战争时期,说那个年代多苦啊,挨了多少饿,还吃过草根树皮!我听后则会轻轻地苦笑一声,深有体会地经验十足地告诉他们说,能有树皮和草根吃那该是多么的满足。他们真的不知道,草根树皮又是多么的好吃!

可惜的是,没有那么多的树皮草根,来填充我们肚皮,方圆几里内的茅草根和榆树皮很快就被风卷残云,了无踪影了。

草根——百度图片

第四节

粗糠难以下咽,哪晓得排便才是难题

田里挖不到野菜会发愁,挖到野菜也发愁,因为没有油。

野菜吃多了会生病,但不吃就会没命。没有油也要吃,不吃就会饿死。

而最难吃的并不是野菜,却是那些谷物秸秆和谷糠!

我印象最深的,是吃大糠。那是公社的领导想方设法从外地协调过来的,分给大队再分给每家每户,我家分了一大口袋,要靠这袋大糠维持到麦收呢。

什么大糠?这糠有好多种,大麦脱的皮壳我们叫蓬糠,稻谷的皮壳分为米皮糠、细糠和大糠三种;米皮糠最好吃,它是靠近米粒的最里层脱出来的,米的糙皮和秕芽都在里面,这是最好的糠,吃起来有甜味,也有营养;稻壳和米皮混合加工出来的叫细糠,是熟米以外的副产品,平常主要用于喂猪,这种糠有点甜味,但也不能多吃,大便干结会把人撑死;而大糠则是稻谷最外层的,是粗糙的皮壳,几乎没有任何营养成份,比稻草秸秆好不到哪去,平常是用来作柴火烧的,拉着风箱烧火时,用手撒到锅膛里的,就是这大糠,实际上就是稻壳。这东西人怎么能吃呢?

但是,这年的春荒还真的要靠它来渡命呢。

妈妈把这大糠,放到锅里炒,炒到有糊味时,就知道已经炒熟了,接下来出锅,再拿到磨子上去拐。

这大糠太粗糙,嚼不动,吞不下去,需要在石磨上碾碎了,变成细糠一样,才能咽得下去。

妈妈把炒熟的大糠盛到簸箕里,两手端着,走到磨子旁边,准备上磨去拐,妈妈在后面抓着磨担准备拐,叫来大哥在前面往磨眼里喂。

我们都聚在旁边,闻到一种微微的稻谷的香糊味,盯着这个刚出锅的食物,等着磨碎了来填充我们饥饿难耐的肚子。

大哥走到磨子前面,伸手在簸箕里抓了一把大糠。我看到他并没有往磨眼里喂,而是猛地捂到自己的嘴里,费力地嚼了几下,就往肚里吞。

看着大哥被咽的脖子一伸一伸的,妈妈说,你等等嘛,等磨碎了再吃!

那么粗糙的大糠,没等到磨碎,也就是稻壳呀!不是饿到一定程度,怎么会咽得下去呢?

我没敢伸手去抓,等了一会,磨盘里已经有磨碎的细糠了,我去撮了一点,塞进嘴里,但光在嘴里打转,嗓子在硬顶着。但一转头却又吞下肚了,可能是肚子有一种强大的吸力吧。

接下来,次生灾害便发生了,我们几个全都拉不出屎来了,都在那里疼的光叫唤。

因为没有油水下肚,也没有别的食物平衡,光靠吃糠,大便干结是必然的,怎么使劲也拉不出来,肛门像是炸裂似的疼,上趟厕所就跟上刀山似的。但是,不上又不行。

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排便,走路的力气也没有。

从家里走到屋西边的茅坑,这是个大家都犯难的问题。我吁了口气,蹩足了劲,两手撑了一下,才从板凳上站起来。

从家里走到门口,得要用手摽住门边,才能抬步跨上门槛。再从门口走到茅坑,我挨着墙,用手扶住墙壁,慢慢地往前挪开步子,这上茅坑的路,距离总共十几步,我却花费了十几分钟。

我用尽洪荒之力,才走到茅坑边,努力蹲了下来,迎接那撕裂的痛感。

还是懂我的妈妈,她走了过来,让我趴在她的怀里,撅起小屁股,让她用手扣。那些屎橛子,干巴巴的,像铁蛋一样。

我痛得大叫,眼泪汪汪的,妈妈也心疼得眼泪巴巴的。

说来也怪,没粮的时候就没有油,这粮油怎么成为一家了。油,就是油脂,人体营养三大项,碳水化合物、蛋白和脂肪。吃野菜吃大糠,需要的就是油来滋润。没有油,这大糠比观音土还难吃。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大哥抓起一把大糠,没等得磨碎就往嘴里捂的情景,一直在我的记忆里定格,每次想起来,心里就难受。

大糠——稻谷的外客

第五节

河边水里,也能找到好吃的东西

没有树皮和草根了,妈又想出了别的法子。妈想到了河里——河里有水生植物,应该有人能吃的东西!

妈妈不会游泳,可是她还是拖着病弱的身子下到了齐腰身的河水里,拿上一把长柄镰刀,伸手去割那些水里的漂浮植物。有一种水草,妈用手一掐,觉得很嫩,弄点回家去试了试,还行!

这种水草的叶子漂在水面上,圆圆的,有鸭蛋那么大,有海绵状的弹性,它的茎又细又长,一直拖到水底扎根,水流风吹,这根茎牵着叶子,就像一个个永不断线的小风筝。这种水草我说不准它的名字,它的学名可能就叫荇菜。

河水里还有别的好吃的。我们蹚到河滩的水里,发现几棵野生藁草,那是一种蒿瓜,也叫茭白。它们长在齐腰深的水里。妈妈用长柄镰刀在水下兜底一割,整个藁草就飘浮起来,妈吗用手把它根部的芯子剥出来,这就是又鲜又嫩的藁瓜了,妈妈把它们放到篮子的下面,带回家给父亲吃。

意外的惊喜也碰到过,是那次跟着妈妈到西河滩去,准备穿过芦柴丛,到河岸远一点的外滩,去看看有没有藁草。我跟着妈钻进芦柴棵的深处,听到前面有鸟的呱呱叫声,我们循着鸟的声音慢慢的摸过去,只听“呼哧”一声,一只大鸟扑着翅膀冲天而起,我仰着头看那飞走的鸟,惋惜得心都痛了。要是能抓住它该多好啊,能炖一大锅鲜汤呢。

我正在懊悔时,却听到妈妈惊喜的叫声。我一低头,看见眼前的芦柴稠密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鸟窝,里面睡着十几个鸟蛋!乳白色的,上面布满灰褐色的斑点。“啊!”我又激动又紧张,胸膛里的小心脏在砰砰的跳。妈妈小心翼翼的将鸟蛋抓起来放到篮子里,我抖抖霍霍地拿了一个捧在手里,还热烫烫的呢!

全家因此好好的改善了一次伙食,大大的增加了一次营养。那是打了炖着吃的,里面加上半瓢水,这种做法,份量多,能炖出一大钵子来,虽然没有油,但仍然是鲜美异常。

这种喜悦是偶然的,短暂的,而饥饿却是长期的,残酷的。

《诗经》里曾有相关的描述:“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可我们那个时候没法浪漫,几千年前的古人表达爱情用以比兴的水生植物,却在推翻了三座大山后的和平建设时期,成为我们用以续命的重要食材。

荇菜——百度图片

第六节

饥寒交迫,生存危机引发的奇思妙想

忍饥受饿的时间一长,便能逼出一些有效的对策来。

其中一个心理上的方法,就是不想。故意不往这方面去想,越想越觉得饿,不想就会好的多,这种作用跟望梅止渴正好相反。

还有一个物质上的方法,就是多喝水。实在受不了就舀点水喝,用清水把肚子撑开一点,饥饿感就会好一些了。

再就是努力增加数量。一点点野菜杂粮,不够全家几张嘴吃的,就往里面尽可能多地掺和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半瓢蓬面加一篮子野菜,一碗杂粮加三碗细糠等等,家里人口多,总要变出法子来让食材增量。

对付疾病也有几个方法,其中一种是,喝水发汗。一旦伤风发寒热,就猛喝白开水,然后蒙上被子,出一身大汗,过几天就好了,就可不用吃药打针。

对付寒冷的方法也有好几种。

一个方法是跺脚取暖。这一招在后来上小学时,更被普遍推广。脚冻了疼得难受时,就跺脚。当老师一离开课堂,教室里便是一片声的“咚咚咚”声音;

还有一种活动叫“挤麻油”。下了课,就站到走廊里晒太阳,做一种挤撞的游戏。大家都贴住走廊的墙壁站成一排,两边的人往中间挤,被挤了冒出来的人,就添加到两边去,再从两边用力往当中挤,如此往复,几个回合下来,身上就暖和了;

还有一种取暖方法叫二人“斗鸡”,盘起一只腿,两手提住左腿裤脚,另一只右腿在地上蹦跳,两人蹦得靠近了,就把自己盘起来的腿抬高,往下猛地打压对方的腿,以一方手松开或腿落下为败。这种方法不太可取,因为太费力气,肚子饿,我没力气来参加这种活动。

还有一个方法,是利用温差比,来使自己夜里睡觉不会感到太冷,这能算作“人工降温”或叫“淬火”吧。因为好多人家没有足够的被子,有的全家共用一床,也是精绡的,又旧又死板,一点都不暖和。有的人家好几口人,一床被子也没有,夜里睡觉,只能把身上的棉袄脱下来盖,但这样睡下去会很冷,早上起来更感到冷。而床上根本是谈不上垫被或毛毯的,大都只有一层芦席,人的身子一靠上去,冰凉冰凉的。有一种有效方法是,临睡觉前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先不急于盖上身,让自己光着身子在冷风中冻上一阵子,等身上冷透了,冻得打哆嗦了,然后再躺下,盖上棉袄。这样,通过这种极限手法处理一下,自然就没那么冷了。这是河东的陈亚二哥向我们传授的经验。

但是不管怎么说,任凭人们如何动脑筋想办法,寒冷和饥饿总是挥之不去的。

饥饿寒冷和疾病,都是贫穷派生出来的。要真正改变这种状况,这些小门道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根本问题是,怎样才能让老百姓不挨饿,彻底告别贫穷和饥饿。

同时,一个深层次的问题是,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严重的饥荒的?

其实,人们心里很清楚,这种持续几年的大饥荒,跟三年前那场运动式的大跃进有关,而大办公社食堂也是引发的因素之一。

大跃进宣传画——百度图片

第七节

早期印象,大食堂是饥馑岁月的开端

我更早的记忆中的场景,是去食堂打饭,时光也是春三月。

妈妈领着哥哥和姐姐,抬着一个木头箍的小桶,我拽着妈妈的褂子角,跟在后面。其实算不上是打饭,而是分粥。六一年的春季,公社食堂已经到了维持不下去快散伙的时候了,一天只能分发一餐,都是很稀的粥。掌勺的大爷拿起比人还要高的长柄木勺,在大蒸锅里搅动了半圈,兜起一大勺子,哗啦一声倒进我们的小木桶。哥哥和姐姐抬上肩,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家走,尽管肚子很饿心很急,但也必须慢慢地走,不然那小木桶中清水似的粥汤就会晃荡晃荡地激出来。

一进家门,我们姊妹几个都迫不及待的拿碗来盛,经常是后边的人还没盛到碗里,前面先盛了吃的人一碗粥就已喝下肚了。我那时才几岁,一顿也能吃三碗粥,是那种三号碗,最大的碗是一种黑窑子碗,这三号碗比普通小碗大很多。而我人虽小,在喝粥这个重大问题上已经喝出一点门道来了,那就是,好东西懂得了慢慢享用。具体方法是,头一碗和第二碗,不拿筷子在碗里面搅匀,只是抿着嘴唇光喝上面的汤,而把前头两碗的米粒留到第三碗,在等第三碗的稀粥汤喝掉后,再将集中到一起米粒一大趸子刨到嘴里,这样,似乎更带劲,似乎更能解馋些。其实,三碗粥加起来的米粒,也不到半碗。

而我在美美地享用最后几口那丰盛的米粒时,看到妈妈也跟我一样,也是光喝上面的汤,把米粒留在碗底。但妈妈后来并没把聚起来的米粒吃进自己肚里,而是偏过身子,喂到了我三弟的嘴里。

为什么是春荒而不是秋荒呢?因为我们这是夏秋两熟的地区,收麦一般在农历的四五月份,收稻一般在八九月份,期间间隔大约四个月左右,而秋收以后再到年后的夏收,却有近八个月时间,是前者的两倍。加之中间有个春节的大消耗,在产量低,分配少,人口多的情况下,如果说一年的基本口粮是三百斤,收成分配只有一百斤,任你怎么节省,怎么使用糠菜补充,还是不够吃。而过了年以后,各家各户的余粮基本上就都没了,从正月挨到二月,再从二月坚持到三月,这每一天的二十四小时都是难熬的。

我们家,如果不是妈妈,我们几个恐怕早就饿死了。

大办食堂 ——百度图片

第八节

艰苦卓绝,母爱的力量是惊人的

妈妈给我最早也是最深的印象,是看到她步履沉重地回到家里坐到板凳上的时候,捋起自己的裤脚,用手指头去按一按小腿上的肌肉,那看上去白白胖胖的腿脚,一按一个坑,后来这种坑越来越深,按下去的肌肉迟迟的不回弹。

妈妈脸型清秀,身材匀称,端庄秀丽这个形容词给她是恰如其分的。我记忆中妈妈穿什么衣服都好看。那件她自己亲手做的蓝竹布褂子,打了好多补丁,洗得都发白了,看上去,身腰和姿态总是透出一种美感。

我不知道,妈妈这么劳累,吃的是最差最少,怎么在这个时候反而变得又白又胖的。那时五六岁的我,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怎么回亊,光听大人们说黄病浮肿什么的。我不知道什么叫浮肿,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浮肿。

后来我也曾疑惑,可是为什么我们都没病倒,没得黄病,偏偏就妈妈一个人得了那么重的病呢?

那是因为妈妈长期营养太差,而付出又太多的缘故。妈妈太苦了,身上的担子太重了。是妈妈一人承担了家里全部的田间农活,养瓜种菜长粮食,全靠妈妈;还有全部的家务活,烧火做饭、洗碗洗菜、拾草、挑水全是她;再就是全部的针线活,全家人穿的衣服都是妈妈做的。从早忙到晚,手停脚不住,根本就没有能空闲喘口气的时候。

光是用水这一项,就不是现在用惯自来水的人们所能体会的。因我家是住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庄子上,离河边有一百多米远,吃水用水都用木桶去挑或抬,一担水一二百斤重呢,要是下雨路滑,就更吃力了。

妈妈的体格本来并不强壮,身体略显单薄。脾气温和,性格比较柔弱,甚至有点懦弱,根本不是刚强泼辣型的。而在我们的感觉当中,总是看到她那么能干和麻利,而严重忽略了母亲单薄和柔弱的身躯上那些繁重负担,光依赖她为我们提供吃的穿的,以为妈妈有无穷的能力,却没想到她是多么艰辛。我们像一群没出巢的不懂事的小鸟,趴在窝里张着大嘴光是等着妈妈来哺喂,而我们这是五六张嘴呀,何况还有一个病重的父亲那艰难的料理和那无底洞的医药费。

那时候,父亲病情越来越重,不仅不能工作,任何家务都帮不上手,因为手术,锯掉了腿脚,整日只能瘫在床上。我们全家八口人,生活的重担都压在妈妈一个人身上。我上面的四个哥哥姐姐还在读书,我三弟已经几岁了,还要吃奶;而最小的弟弟才刚出生几个月,更要照顾。

这么重的负担,带又着病,饿着肚子,妈妈是在为我们全家搏命哪。

除了没完没了的繁重的体力劳动,妈妈还要应对更大更难的问题——一家人的吃饭问题。总要想法填饱肚子啊!

吃食堂的时候,虽然都是稀粥光汤,但还算有那么一口充饥呢,公共食堂倒了以后,这一家人八九张嘴,全指望妈妈了。面对这饥饿的一群,只有靠妈妈去借,靠妈妈来省,靠妈妈想办法 ——

困窘到没有一点办法的时候,会不得已向在城里工作的几位亲戚寻求帮助。母亲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在大城市工作,官职都不低,条件自然比我家好得多,但凡写信去求援,他们每次都会寄一些钱和粮票来,这种接济或多或少,确实帮我家解决一些问题,而且这种帮助一直持续父母亲去世。

亲戚的接济虽然是雪中送炭,但对我家这巨大的穷坑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在平常缺粮断顿时,总免不了跟人去借,去跟那些家底好,余粮多,人口少的邻居们借。先是跟近亲借,本庄借,后来但凡能够张口借的都去借过。这种荒年,大家都穷,向别人家借东西,特别是借吃的,是多么的为难哪!父亲当年做地方干部时是那么有威望,母亲平常是那么受人尊重,总是尽可能的去帮助别人,从没有过向别人索取过什么,现在大家都没吃的,怎么好意思拉得下脸来向别人张口呢?

可是,想到病瘫在床上的父亲,想到我们这一窝孩子,母亲还是硬着头皮去一家一家的借!三升五升,也有一升半升的,好在没有一家不借,没有一家子推托,这可真是不容易,之所以肯借给我家,其实都是看着母亲的人品好,是父母亲多年来的对别人的帮助,人家很大程度上也是知恩图报啊。而我们借了,总是及时归还给人家,每次还的时候,总是故意多还一点。

求借是暂时的应急措施,而饥荒则是长期的。当时,地方政府每年对我家也有一点救济,但很少,根本不够支撑一个月的。那一点米、一点面、一点麦采子,或是几块钱,只能够度上几天。妈妈便在仅有的粮食上动起了脑筋,在米面里多加一些青菜或野菜,在粥锅里多放些水,往往半升米就能做出一大锅粥来。母亲总在不断地想方设法,煮采子粥时,多熬一些时间,粥便会黏稠一些,不那么稀了;除非家里到亲戚做点干饭待客,其余每天都是煮粥。本来够三天吃的粮食能让我们吃上十天。

妈妈不仅在搭配方法上拼命节省,更会习惯性的在自己吃的份量上,来为我们多省出一口两口。那些情景我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揪心的难受。

但面对严酷的春荒,母亲实在支持不住了。

我看过《动物世界》,看过刚出壳的小鸟,叽叽碴碴的叫着,伸着个大脑袋嗷嗷待哺,它们的母亲飞到外面去给它们找吃的,一趟一趟的飞回来喂它们,至于在外面飞了多远,有多么辛苦,小鸟是不懂得的。

它们可能都没想过妈妈是怎么捕到食物的,更没想过,妈妈能不能在外边捕到食物。

蒲公英——自拍图片

第九节

贫病交加,妈妈终于支撑不住了

怎样才能度过春荒,接上麦收,是妈妈最焦心的问题。

实际上,我们吃的每一顿饭,都是妈妈心血。今天吃什么,明天还有什么,家里的粗糠有多少,外面的野菜去哪里挖,都是要妈妈用心盘算的。

即便是妈妈把饭做好了,也生怕我们不够吃。总是在在旁边看着,要等我们全都端上碗吃起来以后,妈妈才盛上一碗稀的吃起来,而我们这些不懂事的,自顾自吃了两三碗,锅里的粥全都吃光了,锅底被我们刮的嚯嚯响,转头看时,妈妈正慢慢放下手中的空碗,我们这才知道,妈妈这一顿总共就只吃了一碗。而我们都是吃的三碗哪,妈妈这一碗稀粥怎么够呢?

其实,也不是我们都不知道顾及妈妈,是自己不争气的肚子也是太饿了,一旦等到饭熟,都是狼吞虎咽的,就顾不上妈妈了。我也曾谦让过,在锅底下给妈妈盛了一碗比较稠一点的粥,可妈妈把碗面稀的喝掉以后,把底下干米粒的留下来,又倒进我三弟的碗里。

可以说,不管吃什么东西,最好的总是是我们吃,最丑的总是妈妈吃。妈妈是吃得最孬,也是吃得最少的。比如偶尔弄了一点米烀了一锅野菜,盛饭时,母亲总是把带米的野菜盛给父亲和弟弟,自己碗里盛的全是野菜。有时煮胡萝卜饭,母亲往锅里掺了一把米,总是把有米的饭盛给我们,自己吃的全是萝卜。

有时候也能吃到面糊糊,这是细心的妈妈把碎米收集起来,磨成米面粉,搂成糊糊,来给我们改善生活的。香甜的米面糊糊盛到碗里,我们三口两口就扒拉下肚了,看见还有沾在碗上的,我用筷子刮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在我放下碗后,看见妈妈又拿起我们的碗,用舌头去舔那粘在碗里残余的面糊糊,舌头够不到的碗底部,母亲就弯起指头去碗里仔仔细细地刮,刮一次,就把弯起的指关节送到嘴里吮一次。

那首《懂你》的歌,那位母亲舔碗的背景镜头和我的记忆是多么的相似。

妈妈吃的这么少,又吃的这么孬,干的活却又那么重,怎么吃得消呢?人们常拿老牛做比方,说“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来赞美那些有奉献精神的人,可妈妈是不吃草也挤奶,不仅挤奶还要干活。

何况妈妈不是牛,没有牛的力气,也没有牛的体格,妈妈不是铁人。

超负荷劳动加上长期饥饿营养不良,妈妈在这过多的付出之后,本来就很柔弱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了。妈妈的黄病越来越重了,病魔不失时机地向她袭来。

原先只是腿脚有点肿,后来脸上、身上也开始肿了。本来妈妈就属于黄白净的皮肤,现在黄得就像一张草纸,一双腿肿得跟冬瓜似的,已经没有力气干活了。即便这样,家里的亊情还是在强撑着做。

父亲坐在床上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时不用说是看病,连起码的食物都没有,邻居送我家一点大麦蓬糠,还要分几天吃呢。

有一天,妈妈看见别人抽旱烟,突然提出向人家要烟吃,妈妈以前从不抽烟哪!妈妈接过人家的旱烟包,竟然伸手掏了一把烟丝塞进嘴里,嚼了嚼就吞下肚了!我还以为是妈妈饿了才吃的,后来才知道,这是得了黄病的人的一个典型特征,想抽烟并且想吃烟丝和烟末。我可怜的妈妈,自此就得了嗜烟病,以后就一直抽烟。

妈妈肿得越来越粗的双腿已迈不开步了,终于病倒了,躺到床上。

我记得妈妈曾经躺在堂屋的门板上,这是很可怕的情况,因为那时候风俗是,一旦觉得人不行了,才把家里的门板除下来,用板凳搁到堂屋里,让垂危的病人躺在上面。也就是说,人要死了,在临咽气入棺之前才会这样做的。

那时得黄病的人很多,庄上已经好多人得了。草堰口的四姨娘一家人全部得了黄病,四姨娘病得最厉害,她的二儿子唐河还得了严重的青紫病,这种病不能吃青菜,一吃就犯病。脸变黑,全身发紫,这是长时间没有油水,没有营养造成的。我的三弟也致了病,从此不能吃青菜,哪怕锅里有一小片青菜叶子,他一吃就会呕吐,到现在几十年了,仍然是这样。

后来妈妈没有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挨过了那一劫。是她四十岁的生命力还没到耗尽的时候,还是她悲怆的磨难历程远未走完?还是不能扔下病瘫在床上的父亲和尚在哺乳中的小儿子?

妈妈的人生使命没有在这时终结,她的一窝雏鸟还要靠它哺育呢,妈妈不能死。

后来我想过,如果那次妈妈真的病死了,我们家至少有两三个人活下来。

妈妈挺了过来。但她最小的孩子,却没能活下来。

蕖蕖菜——百度图片

第十节

粮尽乳干,最小的弟弟不该来却更不该跑掉

麦收前的春荒时期特别漫长。正月底,各家就断粮了,接下来,二月,三月,四月,必须要熬过这几十天,才能接上麦收。饿了两个月后,人们就都跟霜打似的,一个个都是面有菜色,黄皮包骨头,三条筋縏嗓子,看上去都显得又黑又瘦又丑。

别人说我,嘴都瘦得尖起来了,何止呢?真实的形象是,腿细颈细膀子细,嘴大头大肚子大,我已经瘦得脱形了。

饥饿难耐只是感觉,营养不良则是实际结果。没有进食,就没有力气。

倚靠在墙根底下晒太阳,坐在那里发呆,是从早到晚的常态。

坐在墙根下,就会四处张望,会去数那前后三庄的烟囱,能有几家冒烟的;也会坐在那里听前庄后庄的哭声,听声音,就知道又有哪家死人了。

前庄的哭声小了,就知道后事已经处理完了;而河东的哭声突然大了起来,就知道那是刚刚死了人。

但是,哭声听起来虽然很悲伤,但声音都不大,持续时间也不长,因为她们大都没有什么力气来大声嚎哭了。

我们一般也不去看,因为没有力气走过去。死掉的大都是身体不结实的,年纪大的和身体弱的,也有小孩。棺材是谈不上的,通常是一张芦席,两头一折,裹起来埋掉,大多埋都不埋,很小的孩子就被扔到乱坟场里。做这种事的(仵作)有一个专业户,是南庄一个姓晏的,是个半瞎的老光棍,阴鸷的眼神看得人直发怵。所幸我没有成为他的处理对象。

但我最小的一个弟弟,却在他的手里最终消失了。

生不逢时,就会遭受命运的残酷。在这样极端困难的日子里,他来到了人世间,短短十多个月,就终结了他悲惨的命运。

贫病交加的妈妈,对他的到来没有一点畏难,尽管自己严重的营养不良,已经得了黄病,但妈妈还是满脸的喜悦,月子地里几乎没停止干活,只是用一只大手帕把脑门扎了几天,还是跟一个强劳力一样,什么事情都做,动作更加利索干练,仿佛生活里全是阳光与美好。

而这个家庭的新成员偏偏又是那么的可人,他静静地坐在窝篮子里,几乎从不哭闹,有人一逗他就笑。特别是他那白嫩的脸蛋,灵动的眼睛,真是谁见了都会喜欢,这可能也是妈妈开心的一个原因吧。

父亲给他起的名字是个“跃”字,我想,肯定是借了前两年大跃进这个伟大字眼,国家建设的跃进,是民众刻在心底的希望。

而六一年夏天出世的小生命,经历的恰好是最困难的时期。虽然夏收连着秋收,以及春节这些阶段,多少有些粮食储备,但大部分的主粮却是杂粮和野菜,生活条件营养条件已经是差到极点了。而六二年的春季,这个饥荒的最高峰,是个真正的夺命焦点,妈妈身体最差的时期,却是他最需要哺养的时期。

妈妈身体浮肿已经好长时间了,正月底两腿就肿的拖不动了,再经过二月三月两个月的拖累,到了三月底,妈妈的病情越发加重,加上没有吃的,奶水下不来了。

没有奶水,能有面食喂养也行哪,但是,哪有呢?喂小孩通常是用米粉,是把大米的磨碎用水和好,在钵子里炖熟成糊糊,然后在妈妈的嘴里渡一下,再把温热的米粉糊糊用调羹喂进小孩的嘴里。

而大米以及米粉面粉所有的各种精粮,早在正月底就已经没有了。

我们吃的都是粗糠和野菜,而粗糠和野菜也吃不饱啊。妈妈和我们一样,只是比我们吃的更少更差。

妈妈没有奶水,家里没有米面,看着这个几个月大的小宝宝,只能光是叹气掉眼泪。

同时,妈妈还要每天拿出更大的力气,去挖野菜,去磨大糠,因为还有我们几张嘴呢!

终究是维持不了了,怎么也绷不住了。妈妈崩溃了。

窝篮子里的小弟弟,已经变得又黄又瘦,一双眼睛无精打采。他哭,声音很小,幽幽的,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哄,他安静地垂下眼皮,怎么逗,他也不笑。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就在这三月的一天下午,我听到了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们不知所措,惊愕地站在旁边,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妈妈哭了一会就没大声了,只是紧紧地抱着小弟弟,在那有气无力的抽噎。

后来,那个瞎眼老晏来了,我一见,“哇啦”一声大哭起来,知道弟弟马上就要彻底离开我们了。

老晏自带了一张芦席,妈妈把弟弟瘦小的身躯用包被裹好,抱在怀里不肯撒手,被那个老晏像是抢夺似的,一把拽过去,放在芦席上,只几下就包折完了,捆上草绳,并叫妈妈坐在长板凳上,从妈妈的腿裆里穿过,嘴里念叨着什么,挟在臂弯里,出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小的弟弟没了,人世间只给了他十个月的短暂生命,他的名字里虽然有个跃字,但他却没能和我们一起,跃过那凄惨的饥馑岁月;没能经历后来的文革运动和改革开放;更没能和我们一样,体会当下这种只恨营养过剩的饱暖生活;没能像我们一样,看到满桌喷香的饭菜都显得那么的淡然。

而我们能活过来,不是自己命大,也不是身体素质好,而是全赖妈妈的庇护,是妈妈独自支撑了这个家庭,用她的辛勤的劳动和生活的智慧,几乎是独自承受了这些年里巨大的苦难,把我们这个家维持下来,才使我们的生命才得以延续。

槐树花——百度图片

第十一节

槐树开花,麦黄就指日可待了

最小的弟弟跑了,但妈妈的心也碎了,天天哭,抽抽噎噎地哭,只要从外面一回到家,就忍不住哭。妈妈伤心的哭声整整几个月都没有断过。(称幼儿夭折为“跑了”,是淡化悲伤的地方专用名词)

但是,妈妈只要走出家门,就会强打精神忙碌起来。种瓜,锄草,挖野菜。不过,动作慢了许多,就连锄草这种不算重的活,她干了一会便要拄着锄头柄歇歇喘口气。

我们也能帮着妈妈干点活了,虽然稚拙,但多少也能替上一点手脚。往水缸里挑水已被哥哥姐姐们承担了。

但是,家里绝大部分活还是要靠妈妈来做。吃的问题,还是要靠妈妈想办法。

看看田里的麦穗,才刚秀出来,还没灌浆呢。吃什么,仍然是最发愁的。

那天,妈妈一大早跟我说,今天有好吃的了,槐树开花了。

妈妈叫我到家里去搬个大凳子,摆到屋东头的小槐树底下。我爬上大凳,伸手就够着那一树的槐花了。

我凑上去一闻,满鼻子的清香味。那槐花一串串,一簇簇,挂在碧绿的小圆叶之间,像是聚集在一起的小白蛾,虽然不会飞,却是那么的鲜活。

我使劲用手抹,开花的,打朵的,全都抹了下来,虽然树小,也足有半篮子。

由于份量不少,妈妈把它放到锅里淖了一开,与韭菜一起,炒了给我们吃。

这可是几个月来最好吃的一顿野菜了。

妈妈还告诉我们,槐花吃到嘴,离麦黄就近了。

可不是嘛,在几天后又一次采食槐花时,我惊喜地发现,与槐花一起炒的,还有那清香扑鼻的青麦仁。

吃到麦仁了,我们接上顿了,我们有救了!

那青青的麦仁,吃在嘴里软软的,糯糯的,那种香甜的美好感觉,是什么高档的贡米也比不上的。

这种青麦仁,是蔉麦的颗粒,在它丰浆而未干浆变黄之前,摘下它的穗头,从皮壳中搓出来,最先吃到嘴的。它应该算得上是三麦当中最早迎接饥民的先遣使者,是名副其实的救星。

嘉禾五谷,天地精华,终于赶来济世救人了。

蔉麦(音蔉gun),也就是元麦,是一种夏熟农作物,外形和大麦相似,但芒刺较少,颗粒与小麦差不多,它比大麦早熟两周,比小麦早熟近一个月,因为在三麦当中成熟的最早,是名副其实的救命食粮。

浮夸风旧照——百度图片

第十二节

元麦秂秂,已消失但却永恒的美味

为了尽早从饥饿的悬崖边上走出来,把青黄不接变为早早衔接,蔉麦,就能承担这生死托付的重任。

通常,都是麦子黄了,完全成熟了,再收割,脱粒,然后加工出来下锅;而吃青嫩的麦仁,便能提前七八天。两三天不吃东西就能饿死人,何况七八天,更何况,断粮的人们靠吃糠菜勉强维持已经几个月了。

能吃到粮食,一天也等不得,一刻也等不得。

我家有一小块十边地,可能是在墩坎上面,地势稍高点,成熟得要稍早些。因此,长在上面的蔉麦,就发挥大作用了。

这都是妈妈的良苦用心。

妈妈把这块田里较大的麦穗摘下来,搓出麦仁,炒了大半锅,足足有十几斤。

妈妈今天要给我们做一种更好吃的东西,秂秂。

这些麦仁在锅里炒的时候,清香味就出来了,妈妈不让我们吃,叫我们等等。说要上磨去拐。

(拐磨,近似与推磨,不用人绕着磨盘转圈。磨盘不太大,人站在一端扶住磨担发力,带动磨头的杠杆,使磨盘转动;另一人在前面控制磨头,并往磨眼里填喂)

那一颗颗青色的并不饱满的麦仁,炒过以后,身子是软软的。上磨去拐过以后,经过磨齿的搓压,就成了一条条絮状的秂秂,软绵可口的,不仅能当饱,更是顶级的美味,其清香的味道和鲜美的口感简直是盖了。

(秂秂,方言,音ren忍 没有特别对号的字,只查到这个“禾将结实”音意相近的“秂”字)

妈妈种的蔉麦成熟得早,因此,每次做秂秂时,都会和左邻右舍共同分享。这么好吃的东西,妈妈不会忘了乡亲们。往往是一炒一大锅,上磨子拐好,妈妈用瓢装上秂秂(瓢是用干葫芦锯开的,是农家的常用器具),每家送半瓢,妈叫我一家一家的给他们送过去。大家都饿到极顶了,见到有人送吃的来,谁不喜出望外。不仅能充饥,而且还这么好吃,他们嘴上都很客气地谦让推辞,说四奶奶自己舍不得吃,还老是想着我们!(我家辈分高,父亲排行老四,庄上大都喊我妈妈四奶奶)但是嘴上说归说,几双手早就伸进瓢里,几乎没等得我转身离开,那半瓢秂秂就被他们风卷残云般的吞食了。他们虽然那么迫不及待没有一点风度,其实倒也好,我就可以随手把空瓢带回家了。

不仅是蔉麦出来给邻居们送秂秂,以后家里几乎每次做饼吃的时候,妈妈总是叫我把那香脆面饼给他们一家家的送去。

这次做秂秂,妈妈打发我们跑到堰南去,要把四姨娘叫过来一起吃,我们嫌远,面有难色,其实也就五里路,但刚从饥饿的死神手里挣扎出来,还没缓过气呢。妈妈教训我们说,自己有一口吃,就不顾人啦!四姨娘家人口多,日子也难过呢,我家蔉麦出来了,还不赶紧去救救她们?

我跟着大哥上路了,走走歇歇,五里路花楼一两个小时,才到唐家庄。见到四姨娘有气无力的坐在床上,脸上像是铺了一张黄纸,一听说喊她来吃秂秂,马上就来了精神,二话不说就往我家跑,我们在后面紧赶慢赶也赶不上她。

到了我家,妈妈已做好了半簸箕的秂秂,四姨娘在她二姐跟前也不扭捏,伸手抓了一把捂到嘴里,大吃了起来,一会,四姨娘吃饱了,她说,还想再带点回家给唐井(她最小的儿子)呢!说罢,解下头上系着的方格子三角巾,摊在桌上,捧了两大捧秂秂在三角巾里,妈妈走过来,又抓了几把给她,说,多带点回去吧,还有唐江唐玉呢!四姨娘小心翼翼的把三角巾打叠成包袱状,提在手里,欢天喜地的走了。我再看看簸箕里的秂秂,还剩下一点点。而妈妈是前一天的下午就下地摘麦穗,今天天没亮就烧火炒麦仁,又一搐一搐地在磨上拐出来,一直忙到现在,自己还没吃呢。

有句剧本台词:穷不帮穷谁照应,人是越穷越大方,越是自己困难越愿帮助别人,越是农村里出来的人越朴实,而本质善良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那原本善良的本质。

文革时期宣传画——百度图片

第十三节

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麦收

青麦仁接上伙,几天后麦子就黄了,最艰难的春荒时间段过去了。

蔉麦的产量很少,只能是先垫垫肚子;大麦收割以后,才能真正吃饱肚子。

大麦加工比较复杂,先要去掉外皮,这必须要靠舂碓才能形成麦仁。而舂碓是重体力活,效率很低,要靠人力把碓脚踩得翘起来,用下落的碓头的冲击力,将放在碓臼里的大麦粒挤压摩擦,才能把大麦的外皮去。一笆斗大麦,一天都舂不完。这样的重活,都要靠妈妈。

脱了外皮的麦仁,要晒干后再上磨子去拐,拐上几个钟头,才形成可以煮食的大麦采子。这个活,仍然是靠妈妈。

采子粥、采子饭上桌,就说明,麦收了,吃到夏粮了。

再过半个多月,小麦就黄了,收获小麦,日子就好过了。

小麦加工没有大麦麻烦,不用去外皮,直接上磨拐,就可出来面糊,尽管是带皮的,但那味道比大麦采子好多了。如果前一天晚上在里面加上酵头,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发出一大缸面来,做成锅贴饼,就叫糊子饼。届时,一揭开锅盖,满屋子的香味就散开了。

但是,做这种锅贴的糊子饼,也是需要油的,没有油挠锅,会粘锅,也不会那么香脆。但是,这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了。

重要的是,这一年的春荒过去了。

但是,糊子饼是平时是很少吃的,只有到亲戚是才舍得做这种饼吃。而遇到这难得的美味,我们也借用了喝稀粥的方法,明明能吃三块的,只吃一块,把另两块悄悄囥起来,过几天再慢慢享用。

采子干饭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只能隔几天吃上一顿,正常都是吃采子粥,好在不是很稀的那种,我们这也很满足了。

一家子七八张嘴,一年四季三百六十天,日子怎么过,妈妈不能光顾着疼我们,她要盘算着怎么搭配,要细水长流,尽管麦收了,也是不能放开肚皮来吃,离收稻还有四个月呢,即使秋粮收获了也不足啊。如不掐住,多喝点粥,再到年后的二三月里,那春山头上,吃什么?

要是还像今年一样,还能再熬过去吗?

(采子,麦子磨碎的小颗粒,学名为“糁”,当地方言所称的采子,一般单指大麦的颗粒,因为大麦的产量大,是人们一年当中占比最多的主粮。平时都是采子粥就咸菜,煮采子粥的时间较长,要煮的烂一点,不然就有点糙嘴,因而,在有大米吃的时候,是不愿意吃这种采子的)

快黄的麦子——百度图片

第十四节

蹉跎岁月,阳光大道上风雨交加

所幸的是,第二年情况就明显好转了,虽然仍不能吃饱肚子,但粮食供应量增加了一些,自家再用糠菜补充补充,饥饿的程度已经大为改善了。

又过了两三年,到了六五年六六年,就已基本恢复常态,告别糠菜,不怎么挨饿了。

但是,仍然是稀粥为主,干饭每天一顿还是奢望。但每逢八月半,过冬,腊八,妈妈总要安排全家吃上一顿干饭。记得上小学二年级,过冬那天中午,放了学,没等得集合站队,就一路小跑赶回家了,因为,前几天妈妈就已通知我们,这一天要给我们煮胡萝卜饭吃。

能吃到大米饭,即便是稻子收获以后,也是很少能吃得到的。

那一锅大米饭的大米,充其量也就五分之一吧,一大半都是胡萝卜,但那香甜的味道,随着锅盖揭开,扑面而来。

妈妈做的是插饭,他盛了一碗雪白的给三弟,父亲和我的碗里有红有白,而妈妈自己的碗里,却是通红的一片。

我家每天能正常吃上大米饭,那都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

那时已经改革开放,包产到户。生产效率高了,产量也高了。同时,随着我们长大,外出工作,吃饭的嘴也少了。

还有一个小小的因素,就是我们的饭量也小了。

人哪,也真怪,越是没得吃,吃的就越多;有得吃,反而吃的很少了。

还有感到奇怪的是,没饭吃的时候,连草都没得烧,要经常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捡拾柴草;而现在吃的多了,烧草反而过剩了。田里的麦草稻草都懒得收割堆垛,想放把火烧掉,又怕影响环保。

世事沧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吃饱饭已不再是问题的时候,人们体味的就不再是饥饿难熬的痛苦感觉,而是膏粮美馔的舒适受用。

但是,我伤心的是,我的妈妈没能等到这一天,父亲母亲都没能等到这一天。

他们熬过了那连续几年的饥馑岁月,但没能躲过那十年狂热的风潮,父亲在动乱中的七零年蒙冤暴卒,母亲也在曙光初露的七六年抱憾辞世。

(父亲早年带队打游击,与日伪周旋,经常游河过港,热身子下到冷水里,落了一身病,得了末梢神经炎,刚解放就不能工作了,后来病情加重,四肢末端就发炎,剧痛难忍,后来腿和手就只能一截一截地锯掉。而解放初期任职乡长却在政府建制形成以后病残在家,工资福利就没有了,而巨额的治病的费用,更加剧了家里的困难。饥荒过后没几年,在六八年又遭受冤案,全家人一起又陷入了更大的政治悲剧里面。该话题不再展开,以后专篇另述吧)

脱贫庆功大会——百度图片

第十五节

背景溯源,政治斗争与民生经济的角力

也须有人会问,你们那里是鱼米之乡,不应该有这么严重的饥荒啊。这个疑问有点道理。

我的家乡串场河畔,的确是丰腴之地,黑色的油黏土,属于高产良田。适合稻麦两熟。早在唐宋时期,这里就开挖了连接各大盐场的串场河,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修的笵公堤后来成了通榆公路。串场河的西侧为里下河平原,串场河的东侧为滨海平原。

这一片沉积平原作为良田来耕种的年代很早,明朝洪武赶散,我们祖上来到这串场河东岸,看上这方沃土,定居了下来。靠一代代先人们的辛勤劳作,已是良田连片,衣食丰足,几百年来,生生不息。

而为什么解放了,还会出现如此严重的饥荒呢?是自然灾害吗?

我说不是,那几年其实并没有很大的自然灾害,洪水,台风,蝗虫都没有。即便是干旱,也是发生在河南那些老远的西部地区,这里并没有很大的旱灾。因而,现在许多比较严谨的学者就称那个时期为三年困难时期。

那么,现在很清楚了,本来是高产粮区,又没有大的自然灾害,怎么就突然闹饥荒了呢?

简单来说,是国内国际直接间接多重因素共同作用造成的。

五八年运动式的大跃进,步子太快不切实际,发现问题后没能有效纠偏,反而在接下来的公社化和公共食堂诸多问题上,继续盲目冒进,口号火热,效率低下,产量下降,农业凋敝,办了两三年的大食堂又造成坐吃山空。

而六零年开始,中苏关系交恶,国家不能再继续得到苏联老大哥的支持,反而要在五年之内还清52亿元的债务,使国内经济雪上加霜。而贫穷却很硬气的我国,竟然在六一六二两年,就已还掉了一大半,这都不是货币,其中14亿是用矿产抵债,而21亿则是用粮食、猪肉、鸡蛋、水果来偿还的,这21亿,可都是从六亿多人民的口中省出来呀。

这样的国内国际情势,出现饥荒就是必然的了。

人在穷的时候,腰杆反而是很硬的。我自己也曾瞎想过,如果,六零年中苏论战关系破裂,愤然还债的时候,这还款的节奏如能先少后多,或者期限不是五年而改为十年?另一个如果,不去和老赫撕破脸正面硬刚而采用智斗,不跟他闹翻,斗而不破,不就能避免整个国家和民众遭此大难么?我知道,这种如果是不成立的,因为在政治和民生两者做选项的时候,选择前者是那个时期的决策者的必然。

有人曾问我,六二年以后的那几年,又是怎样从饥荒中走出来的呢?

其实,中央早就有所反思了,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已在六一年初的八届九中全会上提出,接下来就着手恢复国民经济,这段时期,全国上下一心,心无旁骛,效率显著,到六五年,不仅还清了外债,还提高了粮食产量,发展了经济

其实,党的八大早就已经确定,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不是阶级矛盾,而是人民对建立先进的工业国,以及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矛盾了,发展生产力,大搞经济建设。这八大的总路线在1956年就已经确立的啊。

谁知道,几年后,又一场触及灵魂的大革命开始了,八大制定好的方针被扔到一边。这一乱,就是十年。国家十年的发展进程,我们这代人的十年青春。

而当十多年后,能真正把我们的肚子填饱的,却是包产到户这种方式,而不是我们本该坚持的集体化道路。社会主义的公有制没能发挥该有的作用,虽然肚子饱了,心里却是酸楚的。

如果(我又说如果了),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从1956年起,就按照八大的路线走下去,完善集体化道路,稳步推进,恐怕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但总算有了石破天惊的一天,2021年年底,全国十四亿人口全部脱贫。中华民族有史以来,这个最简单而又最艰难的问题,在根本上得到了解决。

很庆幸,也很欣慰,但愿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永远丰衣足食,永远不再出现粮荒。

但愿我们国家的决策者,永远不要忘了初心,不要忘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可能是我这个经历过饥寒的人,会更懂得饱暖的可贵吧,当前两年那四个字的大标题首次在主流媒体的荧屏上出现时,当十九届六中全会决议把那四个字作为主题思想写进去时,我是那么异乎寻常的激动。

我们都知道,那四个字是:人民至上。

阳春三月,气暖风和。

但我却想到了枚乘的名句:甘脆肥醲,腐肠之药;出舆入辇,蹶痿之机。忧患意识,总不敢丢失。

现在,很难有人去深切体会叙利亚乌克兰难民的饥饿状况。但如果,战争在自己家门口爆发呢?

同样,也很难有人去感悟苏丹索马里遍地饿殍的悲惨程度。但如果,大灾频仍,粮荒临到自己头上呢?

近来一个多月,我也被困在上海。当两千多万人的大都市断了供应,大家都在为一袋米面无奈发愁的时候,是否能引起自己的反思和警觉呢?

羁旅之中,写了这篇气氛压抑的文章,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心情,但如果能使你产生一点共鸣,我就很慰藉了。

人民至上——自作合成图片

(本文节选自十年前的《天涯》长篇纪实《慈母泪》,本篇只把当中有关粮荒这一主题的章节摘了下来,作了少许删改,在眼下的农历三月底单独发布出来。另几个主题,打算分为父亲篇、母亲篇、学业篇、童趣篇等,待整理好后再发,欢迎关注)

作者:芦根(江东艾草)

2022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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