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清茶携春色：青未了，茶香能渡远
文/魏佑湖
我似乎从小就和茶有缘。从记事起，我就知道父亲爱喝茶。我们是贫苦人家，家里很穷，父亲没有什么像样的茶具，喝的也是莱芜的“老干烘”。即使是喝这些粗茶，在当时也是一种很奢侈的事。
我记得最初用的是瓷盆，抓一把干烘茶放入盆中，用滚烫的开水冲泡，然后用高粱杆自制的盖蕇盖好，用大碗喝，那确实是标准的大腕茶了。后来，父亲用上了陶瓷茶壶，豆绿茶碗。据母亲讲，是父亲的好友口镇卫生院的老中医“陈疯子”（口镇陈林陈铭新）送的。陈大爷经常来我家和父亲喝茶聊天。
父亲没有上过几年学，他只知道喝茶能提神、去痛、解乏、打干渴，喝茶的习惯成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不懂什么茶道，但他却懂得很多做人的道理。什么待人接物呀，什么做事要踏实呀，什么不要沾小便宜呀，什么给人满水要满浅，敬酒要敬满呀，等等。每每他喝茶时,我总是依偎在他身旁，听他讲故事，听他谈做人的道理，他的教育至今我还受益。
“陈疯子”是口镇有名的老中医，有一年的夏天，他给父亲送来了一包茉莉花茶。父亲放在一个用过的透明的玻璃药瓶里，父亲不舍得喝，只有家里来贵客时才喝。有一天放学回家，父亲正和陈大爷喝茶，一进家门，我就被那茉莉花的清香味吸引了。自己也变得殷勤起来了，又是给两位老人倒茶，又是争着去给老人烧开水。陈大爷看出了我的心思，把他的那碗茶让我喝了一口，那清香甜润的茶水直润丹田，沁人心脾。因为是第一次喝茶，至今还难以忘怀。渐渐的，我也被父亲喝茶的爱好吸引了。有几次放学回家，我就偷偷的把父亲的茶取出来放在碗里，学着父亲的样子偷偷的喝茶。父亲发觉后，狠狠的批评了我，教导我做事要光明正大，不要偷偷摸摸；做人要老实、正直。父亲教导我说“不要用巧话、乖话哄骗人家，做啥事都要有枝有叶”。这些话语现在还萦绕在我的耳畔。在日后的学习、工作、生活中，我养成了诚实、正直的性格。一路走来，虽说吃了不少亏，挨了不少撮揉，受了不少罪，但至今我也未改初衷，一直认为诚实、正直永远是人最美的品德。现在想想也倒觉得没啥，痛苦是一种财富，是金钱所买不了的，倒是锻造了我的心性，丰富了我的人生。让我明白了“不以辞尽人，笃行要有枝叶”，“精行俭德”的更深层次的道理。现在倒有了幸福慢慢咀嚼，痛苦随风而去的思想，就像喝茶、品茶、吃茶三境界一样，让我品味人生。我们兄弟几个实践着父亲的教诲，不沾别人家的光，靠自己的劳动获得财富。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家风吧。父亲和好友春天爱吃薄荷，我就去林马河掐；夏天爱吃梢钱子（就是蝉），我就下午放学去树上粘；秋天爱吃酸枣子，我就去山上摘。通过劳动赢得父亲的赏赠，每每父亲喝茶也有了我的一份，不知不觉我也习上了喝茶。
现在喝茶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什么花茶、绿茶、红茶、白茶、黑茶、黄茶、乌龙茶，我都喝过，就连产于福建崇安武夷山最有名的“白鸡冠”我也喝过，父亲没有喝过，他老人家没有这个口福。那时人穷，不知道它们的名字，连想也不敢想，更不用说喝了。
母亲会喝茶，也懂茶，更会制茶。母亲是辽宁省沈阳市人，外公开过工厂，公司合营时被合营了。母亲喝的茶大多数是自己炒制的，只有回娘家时才能带回好茶。那时，一是家穷，二是市面上也很少见。一年四季，母亲就是挖野菜制茶，春天用蒲公英、酸枣芽制茶，秋天用老的苦菜制作“苦丁”茶，什么槐花茶、车前茶，这些需要洗净凉干，不要见太阳，用铁锅炒就就可。最讲究的是竹叶茶，竹叶茶的制作讲究火口，用鲜竹叶洗净，沥干水，不用凉干；放铁锅炒制，要想茶汤黄绿，就要炒到竹叶由本色变绿就可；如果想要茶汤为再深的颜色，就要再继续炒，炒到由绿变深青；最好是放上蜂蜜炒，放白糖也行。可那时这些都没有，就这样喝也是挺好的。母亲曾当过八路军的卫生员，我记得母亲给我们制野菊花茶，对我们讲菊花茶有健胃、通气、利尿、解毒、明目等药用，我从小学了不少医药知识。以至于后来我爱上了《本草纲目》，在我高考落榜期间，我通读完了上下两册《本草纲目》。母亲是东北人，来山东后有太多太多的不适应，世上有十分的苦，母亲就吃了十二分苦，遭了十二分的罪，母亲学会了更多的适应。母亲的一生是独立与坚忍的一生。母亲的一生很少求人，她常教导我们“干啥事要靠自己，求人不如求己”。母亲独立坚忍的性格影响了我，我遗传了她的基因。我七岁就随母亲去东北，九岁自己就去东北，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可我早早独立，也是在我们兄弟姐妹五人中父母最放心的一个，就连人生结婚这样的大事，也没有让父母操太多的心，我借就去曲阜学习的机会，那天早上吃了一顿团圆饺子，放了一挂鞭炮，就算旅行结婚了。记得我参加工作去茶叶口镇九中，我不识路，要求父亲找人送我。母亲说：“不用，你还是自己去，一边走，一边打听就去了”。我就这样听了母亲的话，边走边打听去了工作单位。独立让我体会到了生活的乐趣。
记得有一次，我得了个奖，心里很高兴，回家就和母亲炫耀了一番。母亲看出了我的浮躁，就拿来两个玻璃杯，放上同样的一小撮茶叶，一个用凉水沏，一个用开水沏，让我观察，让我品尝它们的不同。开水沏得才有味道。干瘪的茶叶在热水中，才能翻滚，通过浸泡，茶叶才能舒展，最后沉静到杯底，茶水才会好喝。母亲说“你教书，心不沉净可不行；那么点事就觉得了不起，这哪里能行？”我铭记母亲的教诲，在以后的教学中，我刻苦地读书，让书清濯我的心，让我这个学了本科化学的人在教语文行业中也能够得心应手。
母亲对父亲的恩爱和包容影响了我终生。母亲每次去东北总是给父亲带茶回来。记得有一回，母亲带回一块茶砖，黑蛐蛐的，父亲不认，父亲给母亲撇了。母亲默默地捡起，给他收藏了起来。父亲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为一点小事拌口角。母亲从不怨恨，记得我们家来了贵客，母亲拿出父亲撇掉的茶砖招待客人，客人连连称好，那茶砖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普洱茶。母亲的包容让我们家得以团圆，让我更加深深的感悟到“爱的别名是包容”这句话的真正内涵。我的小家庭虽过得平淡，但在包容中过得快乐、幸福，在包容团结相扶相助中，我们兄弟姐妹相处的其乐融融。
母亲的身教，使我对人生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感悟，我懂得了宽容。宽容是家庭和谐幸福的纽带。母亲作茶，使清贫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我佩服，我骄傲，我自豪，因为我有一个平凡而伟大、坚忍的母亲，她教会了我如何去工作、生活，如何去对待工作、生活，如何看待人生、享受生活。
参加工作后，我给父亲买过紫砂的茶具，买过上品的茶叶，但很少陪父亲喝茶。最初在茶业口镇工作，后来回口镇工作，总是推脱教学生，工作忙，时间紧。工作五年后，父亲就得了淋巴癌，一直到他老人家走，我也没能陪他喝茶聊天。现在想想，我后悔，我真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呀；我真是心痛，心痛，心痛呀！
母亲八十八那年走了，我很幸运的是在她走的前两年，我去了成技校工作，能有时间可以陪母亲喝茶、聊天了。母亲的一生没有得过什么大病，有个头痛脑闷，她自己就解决了。我想她老人家的高寿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得益于她宽容、坚忍、乐观的性格，二是得益于她懂茶、会吃茶吧。
变革的年代，傲世轻物者有几？！为挣钱忙忙碌碌，为身上的光环奔波，为漂亮女人奔跑，人们很少静下心来喝茶，体会茶中的奥妙。人们也该放缓匆忙的脚步，等等自己的灵魂了。每个个体才是社会的原子，自己、家人、朋友，生活才是人生的重心，喝喝茶，聊聊天，让心得自由，让心灵放轻松，长长的路，慢慢的走。茶香可渡远，心安自快乐。且走，且珍惜。
做人，喝茶；喝茶，做人。这或许就是我与茶有缘分吧。
（图片源自网络）
【作者简介】魏佑湖，济南市莱芜人，莱芜文化英才。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莱芜区散文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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